“有的有的,御花园中有个水凉亭,大人和陛下可以去那儿弹琴对弈。”
“成,那就摆驾去那儿,给陛下准备个抬轿。”
“那大人呢?”
“本官不用。”秋南亭示意自已走过去就行。
李辰轩听到这话愈发疑惑,他的亲信,其实也是先帝留下来的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以及一些武功高强的暗卫,其实都非常警惕秋南亭。这首辅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行事狠决乖戾,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野心绝对不小。皇帝与他相处最多,大家都不得不常提点幼帝让他多多提防首辅。
当然,李辰轩自已心中也知晓,这首辅绝不是什么掏心掏肺的忠臣,就从他不给自已找德高望重或学识闻名的老师,偏偏自已一个半大小子来给上课,而成天上的课都是启蒙启蒙,若不是先帝为他留下的人暗中给他授课,想必他真得活得傻兮兮的。
即便今日这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并没有拿着那些简单无比的课程到他面前晃,但教的这些东西仍与做一个皇帝关系不大。
不过让他疑惑的地方其实在于,他感觉这个首辅不知为什么,忽然显得不那么“狂”了。从前僭越的事,他知晓的不知晓的,不知道做了多少,今天居然在自已面前规规矩矩的。
难不成是又有什么新的谋划?或者是怀疑自已身边有其他人,故意装乖想要放松警惕让自已露出破绽?
但他今天匆匆忙忙把亲信赶进卧房,那首辅看着也不太聪明的样子,完全没发现。本来他连理由都想好了。
秋南亭不卑不亢地跟着皇帝的轿辇走着,全然不知别人怎么看待他的。待到了御花园,秋南亭便敏锐地发现,有的花坛明显瞧着里头的花草不太完整,就留下的那些同种花来看,恐怕是被移到自已的府里去了。
这原主也算是会薅的。
好好的御花园,如今看着虽然还修整过,但总有一种被蝗虫过境的凄凉。
秋南亭扶额,对小春子吩咐道:“改日把这些该填填该补补,别败了陛下的兴致。”
李辰轩只静静看着他对着自已的后花园指手画脚,缓慢下了轿。
秋南亭见状连忙下意识伸了只手过去,只是想扶他,又纠结着是不是人设不太对劲,手将伸未伸。
只听见小皇帝轻笑一声,只是笑声微冷,也没管他的手自已走了下来。
等他往前走了,秋南亭才低声训斥抬轿的人:“怎么都不扶陛下?你们都不扶,难道要本官来?”
奴才们又不知道这首辅抽什么风了,不给皇帝好待遇是他暗示的,这会儿还要假惺惺装贴心,无奈都只能跪在地上低头认罪。
“没有下次了,你们看清楚谁才是这座皇宫的主人。”留下一句话,秋南亭便跟上了李辰轩的步伐。
烈日下,几个下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莫名和疑惑。
所以这主人到底是谁啊?
流水潺潺,从亭子周边的管道中随着水泵被吸至亭顶,又四散开来如同珠帘般垂了亭子一圈,冰凉的水很快便拂去了亭周的暑气,这便是水凉亭。
小春子和兰公公一人抱着棋盘,一人抱着琴,等着秋南亭吩咐。
“陛下想学哪个?”
“老师安排就好。”
秋南亭唤来玉石棋盘和棋子,天热,摸着这个凉快。
“那就先试试棋吧,陛下可曾接触过?”
“未曾。”
秋南亭便耐心跟他解释基本的规则,给他演示了一局自已与自已下。
李辰轩并非完全没有下过棋,前面听得兴致缺缺,待到秋南亭说要跟他试试对弈的时候,才勉强提兴趣,他勉强装作初学者的模样,但又不想完全输给秋南亭,便不由得多放了几分心思。
两只小手在棋盘上你来我往,只是纤长的那只尤为显眼,手执白子的指尖甚至不逊于白玉,特别是泛着粉色的质感只看了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李辰轩本有一瞬去看那只半掩在宽大纱袖中的手了,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明明秋南亭每一子落得都极其温和,攻击性甚至还不如十岁的孩子,但是败局已定,李辰轩只能收回手不再落子。
“陛下初次弈棋便有如此水平,微臣佩服不已。”秋南亭咧嘴一笑,把棋子一颗颗拈回棋奁里,“可要再来一局?”
李辰轩幽幽看着他,心中颇有些不甘心,好胜心一起,便索性打算不再隐藏。
“那就再来一局。”
两个时辰后,秋南亭唤兰公公给小皇帝擦擦额角的汗,挽着衣袖把棋子捡回来。
“已经十余局了,陛下还是先歇会儿吧,去御膳房问问可有消暑的清凉食物,少端些过来。”
小春子领命派人去了。
李辰轩喘了口气,实在没想通怎么自已能连输十几局。他虽年幼,也算不得什么天纵奇才,但跟在他身边的亲信谁不夸一句陛下早慧,哪怕与老臣对弈也多是有输有赢。首辅也就比他大六岁,怎么就把他压在棋盘上打了?
难不成之前那些臣子都是在奉承自已?
秋南亭把一小碗水果冰酪递至李辰轩面前,让他吃些解暑,看这小皇帝下个棋把脸都下得通红。
殊不知他是羞的。
李辰轩还在自顾自地复着盘,就凭秋南亭那温和轻柔的棋风,就如涟漪一层套这一层,让他人永远都触碰不到最中间,不明不白地就赢了,这就够他学上好几个年头的。可这首辅不是个杀伐之人吗,又怎会有这样的棋风,莫不是忽然开始走笑面虎的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