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恣。
江恣……
卫停吟眼皮抖了抖。
江恣的身影在他梦里变得模糊,意识逐渐回笼、清明。卫停吟缓缓睁开眼,看见水云门屋舍的屋顶。
他麻木地望了会儿那片木头房梁,浑身上下仍是痛得无以复加。
卫停吟慢慢转开僵硬的脖子,低头望向屋里。
他床边坐了个人。那人靠着床,坐在地上,披散的长发挡住了脸,嘴里叼了一把烟枪,但枪口没冒出烟雾来。他似乎就只是叼着而已,没有抽。
看见他,卫停吟安下心来。
“江恣。”
卫停吟叫了一声,声音喑哑。
那人浑身一震,转过头来。
那的确是江恣。
看见他醒来,江恣大喜过望。
他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师兄”,丢掉嘴里的烟枪,就连滚带爬地冲到他床前。
江恣眼睛里湿漉漉又亮晶晶的。他伸出手,想碰碰卫停吟,可刚伸出来,那手就停在了半空。
卫停吟身上真的没有一处是好的。
“师兄,”江恣慌张无措地叫他,“师兄……你怎么样?有没有哪儿疼?我……我去给你叫玉清山主来吧,叫她来给你看看!”
江恣说着,转身就要起身去叫人。
他刚转过身,手腕上突然一凉。
江恣愣住,低头回身,见是卫停吟伸出了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上亦是伤痕累累,不仅贴了贴布,还缠了几圈绷带。
江恣看向卫停吟。
卫停吟脸色虚弱苍白,一双往日最亮的眼睛里麻木悲哀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太过凄切,江恣心上哑然,停在了原地。
卫停吟什么都没说,可江恣再也挪不动脚了。
那只没什么力气的手把他往回拽了拽,真是虚弱到几乎令人察觉不出被拽了下的力气。
江恣看见卫停吟的眼睛里无声地漫上哀求来。他心上猛地一痛,再也挪不动脚,回过身去,顺着卫停吟的意思,坐了回来。
卫停吟松开他的手腕,慢慢地往上抬去。他抚住江恣的脸,指腹在他脸上摩挲了几下。
江恣怔住,他没敢动,他怔怔地望着卫停吟。
“都有过。”
卫停吟突然哑声对他说。
这话没头没脑,江恣茫然了。
“我都有过……”卫停吟的声音沙哑缓慢,字字断断续续,“想带你走,想留下……可不论哪个,他们都不允许……”
江恣心中一恍,明白了——卫停吟在回答他跳崖前的话。
“我有觉得你可怜啊……”卫停吟声音开始颤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我一直都觉得你可怜,也一直觉得,你这人可太好了……”
“过去很多事,的确都是……命令,可除了命令……我也是真的想,对你好一点……没有一瞬间啊,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想过多少次了。”
“真想带你走啊,你人这么好……”
“可我不敢跟你说实话……我也没想过,这往上的事……”
“你问我,多少真的,多少假的……”卫停吟望着他,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我只记得,桃花,是我要给你摘的。”
“冰酥酪,也是我要给你做的……很多小事,应该都没有命令要求的。所以,应该有很多……都是真的吧。”卫停吟说,“可我最后……还是太想走了。”
“最后,我跳下去……是我自己要的。”
“我只是想,早点回家……想让你也别再有挂碍……我留不得,你走不得……能怎么样呢……”
“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江恣,”卫停吟声音低了些,“对不起,是我太……”
“你说什么呢。”
江恣打断了他。
卫停吟话语一顿。
江恣眼睛红了,他那眼眶里淌下眼泪来。他又哭了,血眸里啪嗒啪嗒地流下泪,眼角都跟着一阵阵抖。
“别往下说了,”他带着哭腔,“别说了……我再也找不到你这么好的人了,别往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