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才信你。
和尤屹的通话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庄杨还没有回来,泉冶没有多想,心里估计那位多半是个年长的大娘,腿脚不利落,耽误双方的时间。
盯着车窗外的车流和行人看了十几分钟,庄杨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泉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一边打开车门走出去,一边给庄杨打了几个电话。
三通电话,都是忙音无人接听。
泉冶深吸一口,他觉得有些心慌。
站在路口努力回忆着刚刚庄杨和那位大娘消失的方位,泉冶沿着那条小路一直走到尽头。
他这会庆幸小路是条直行路,没有任何对接的岔口,也无需选择路径,只是小路的尽头看着像是衔接着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很深很静,两侧都是些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的店面,这地方看着近,其实离主街很远,连嘈杂的鸣笛声都听不到了。
杀人犯的故乡,作案圣地。
庄杨那边的手机仍是无人接听,泉冶跑的有些累了,低头拄着膝盖,喘粗气看向巷子的深处,他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记错方向,跑反了。
骂了句脏话,泉冶暗示自己,说不准人家已经回车里了,不过是手机没信号而已,再者说,庄杨都他妈多大岁数了,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现在原路返回,回去看看情况。
抬起脚还未迈出第一步,泉冶听到了熟悉的手机铃声。
旧式的电话声响,听着仿佛穿越进民国时期的谍战剧中。
泉冶以前嘲笑过庄杨,说你这破铃声除了动静儿大之外,没有别的好处,听着就显老,三十岁的人,用五十岁的铃声。
泉冶挪着腿向小巷的深处走去,一边还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
不会那么巧的。
庄杨行善积德,真不至于。
算命的说他可以活到九十九。
铃声和耳边的忙音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手机自然的滑落,泉冶能感觉到剧烈的耳鸣瞬间充斥大脑,自己浑身上下的血管好像都凝固了似得,从头到脚都是冷的,身体和手指僵硬的不能弯曲,甚至没有办法再向前挪动一步。
庄杨安静的躺在地上,面色如纸,胸口起伏不定,毛衣像是破了个洞,血从那些细小的缝隙中不断地涌出来,染红了他那件米色的外套,顺着衣服的衣角不断滴落,汇聚延伸至泉冶的脚边。
刻板的不断地跌倒,爬起,跌倒,爬起,明明骨架还在,泉冶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站不起来,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跟斗,几乎爬一样的跪在庄杨身边,地上滑腻的液体不断地蹭在身上,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自己的眼泪。
后来的事情,泉冶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不断的叫着庄杨的名字,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双手紧紧的攥住对方冰凉的掌心贴近自己的脸颊,泪如雨下。
这一刻,泉冶无比痛恨。
痛恨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满足自己那一点贪心而赔上庄杨。
丑陋的老鼠就应该活在下水道里,不该上岸污染他人。
急救电话不过三个数字,按了三次才将号码拨出,泉冶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什么都感受不到,接线员冷静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遥远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庄杨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忍着疼动了动手指,毫无力气睁开眼睛,只能寻着声源的方向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发。
忍不住开口逗他:“……怎么又哭。”
……什么时候让他多了这个毛病。
庄杨意识到这个人在发抖,而后大片大片滚烫的泪落在自己冰凉的手心里。
刀尖刺入身体的时候,觉得很冷,疼痛感迅速传输到大脑中枢,神经敏感到能察觉到血的流逝,是那种难以忍受被迫剥离的撕扯感,之后,你就感觉不到疼了,人也开始轻飘飘的,有一种久违的欣快敢,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
可这会庄杨看着泉冶掉眼泪的样子,他觉得有人在攥紧自己的心脏,好像又能感觉到疼了,这种疼,远比刀刺入身体的疼多百倍。
“泉冶,你别哭,”他拍了拍那个人,安慰道:“不疼,真的。”
身旁的人似乎抖的更厉害了,庄杨有些无奈的推了推对方,用仅剩的清醒告诉他:“先离开这里,队里的人很快就到,会有麻烦,我不在,帮不了你,你说不清的……”
泉冶用力的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的双眼。
“庄杨……”他闷声道:“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
如果生死簿上真的需要一个名字,别伤害他,用我的去抵,可以吗。
医院的墙比教堂听过更虔诚的祷告。
那些身穿白大褂的人,是抵抗死神的最后一道防线。
傅沙赶到医院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半,他洗澡的时候手机不小心调成静音,等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里多出的十几个未接来电,这才知道是庄杨出事了。
几乎是收到消息立刻赶到医院,头发也没来记得擦,被外面的风一吹,冻出了大片冰碴,也顾不得脖子里嗖嗖的灌进凉风。
手术室门前的电子屏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后面用斗大的字显示着‘手术中’。
傅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靠着墙壁蹲在那儿,电话里的人说的不清不楚的,连到底伤的重不重都没说明白,搞得人坐立难安。
何序办好手续从外面回来,傅沙立刻起身迎上去,问他:“怎么回事?庄哥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被人捅伤了?”
何序叹了口气,摇摇头:“付队和刘畅去调监控了,刚刚给我打电话说,监控里显示,庄哥是因为给一个大娘指路,才走到了那条出事的巷子,再也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