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同他成婚的沈曦云。
他总不能恩将仇报,反把救命恩人拖入险境。
料到沈曦云不乐意,成婚後几日,他已经逐渐意识到她变了许多,所幸他来此时已考量过沈曦云拒绝後他当如何。
“那我陪窈窈一起去罢。”
若叛党真冲他而来,也不会牵连无辜。
没料想谢成烨是这般打算,沈曦云几次确认谢成烨伤势,都被他言语挡回去,只含笑说:“无事,可陪窈窈。”
她满腔的劝说无处释放,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成烨与长安坐进马车,一起往琼楼去。
上辈子元宵,她连琼楼的影子都没见着,独自窝在栖梧院,给府上仆役们放假过元宵,只留几个人在身边,戚戚冷冷挨到夜深。
留她在府邸的谢成烨才终于回来,手里提着个兔儿花灯,说是给她的元宵节节礼。
她欢欢喜喜收下,觉着他心里到底是念着她。
她还记得,那日在栖梧院的庭院里,她点燃花灯灯芯,双手合十,许愿:“今日元宵,我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和阿烨相伴到老。”
可重活一世,她看不真切,谢成烨从前待她的千般万般好,有几分是因着心上人的影子,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呢?
不过是一场幻影罢了,所谓年年岁岁,没有困住谢成烨,反倒把她困死局中,不得脱身。
谢成烨一直在关注沈曦云的动静,见她端坐静思,不知在想什麽,明明人在此处,魂魄却仿佛已离去。
冥冥之中,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住他的心脏,“砰砰”,耳边传来告诫:“谢成烨,别离开她。”
极致的慌乱让他迫切需要些东西证明她还在自己身边。
“窈窈。”
他喑哑呼唤。
那姑娘偏头望他,眉如新月,眼如秋水。
他定了定心神,有些狼狈地避开她黑亮的眼珠。
“你在遣人找章典?”
这是长安昨日便同他禀报的消息,说沈家在大张旗鼓寻找隐居江南一带的神医章典,要为小姐的新姑爷治病。
“是,郎君记忆久久未恢复,我心揣揣,希望章神医能让郎君恢复记忆。”
她还在意这事。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在意他?
他一时不知是该担忧她过于依赖自己,日後他离开她定会难过,还是高兴她有了几分婚前的模样,是在意他的模样。
“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谢成烨试探地问。
“自然。”沈曦云怎麽会放过这样一个表忠心忏悔过往的好时机,“之前郎君失去记忆,我鬼迷心窍求来婚事,可心中总是不安,若是郎君从前有家室,我不就成了罪人。”
她勉强耸出点哭声,“所以,如果有机会让郎君恢复记忆,我是做什麽都行的。”
只愿你恢复记忆後,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能放我一条活路。
谢成烨哑然。
他不知沈曦云重活一世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于是只从这些话里听到那姑娘沉甸甸的一份心意。
她该格外挂念他,才会把他的伤势看得如此重要,也该是格外想同他长久,才希望他早日恢复记忆,不为旁的所累。
一直以来暗中笃定会独自假死回京的谢成烨第一次动摇了。
一点点雀跃涌上心房。
他想:如果窈窈身家清白,不曾和叛党扯上关系,他不是不能考虑,带她一起入京,正妃的位子难坐,一个侧妃,他还是能做主的。
车夫不知车厢内暗涌,勒紧缰绳,招呼道:“小姐,姑爷,琼楼到了。”
繁华的夜色街景中,琼楼九层,每层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龙形灯丶凤形灯丶莲花灯丶鱼形灯,不一而足。
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将整个楼宇映照得更加绚丽夺目。楼顶的四角,各有一盏巨大的宫灯,灯身上绘有吉祥的图案,象征着富贵和平安。
当沈曦云下马车站定,在汹涌人潮中,她一眼望见的,却是第九层中心,一盏精美的兔儿灯,活灵活现,仿佛是真的月中玉兔下凡化为花灯,在民间赏乐。
灯身以薄如蝉翼的彩绸制成,轻盈透明,色彩斑斓,眼睛用琉璃珠镶嵌,花灯的底座以精致的木雕制成,雕刻着祥云和花卉图案。
花灯的每一处都在诉说它的身份,这是今年琼楼灯会猜灯谜头名的奖品。
而她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还对其中材质雕刻如此熟悉。
是因为,这盏灯同上辈子谢成烨在深夜送来栖梧院当节礼那盏。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