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山野间回荡,如同天神发出的低沉叹息,小道上躺着个男人,衣衫整齐,唯有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玄色的衣袍看不分明血迹,但看周遭一片土地的颜色,显然是鲜血已经浸湿了土地。
她心跳陡然加快,顾不得其他,狂奔上前,蹲下身子。
把这人面容瞧仔细了,她骇然,是谢成烨。
谢成烨怎会在此处伤成这样?他不是已经表明了王爷身份,没人护卫他麽?
她想到今日山上不一般的宁静,不由怀疑是不是他中了太阴教的圈套。
人命关天,沈曦云不会坐视不理,想着先赶快把谢成烨送到医馆救治要紧,就要起身找春和丶景明过来一起搬人,手腕被躺在地上的男人握住。
他抓住她的手,气息从嗓子微弱发出:
“窈窈。”
谢成烨桉和尚说的时辰到了翠雀山西侧小道躺好,顶着章典斥责不解看疯子的目光,吩咐长安和永宁带着章典退到远处。
章典不乐意说要在近处盯着,谢成烨道:“我自己下手有分寸,相信章老对时辰的估计也有分寸。”
他不想被他们盯着,万一无事发生,不是显得自个像个笑话。
除了在沈曦云跟前,谢成烨不愿被人明白窥见自己的脆弱。
章典无奈,一步三回头推远,嘴里止不住地叹气。
他只觉得谢家这一家子一个赛一个的疯,跟他们认识,真是倒大霉了。害他一个古稀之年本该颐养天年的老头掺和进这些破事。
但等真站远了,又连忙把带来的药丸用具清点摆出,蓄势以待。
谢成烨整理好衣物,平躺在小道上,看着天边晚霞,毫不犹豫动手,扎向胸膛。
血液一点点流出,他的意识也一点点模糊,陷入混沌。
某个刹那,时间开始飞速倒流,退回到去岁冬日他伤重遇袭那天,定格,又逐渐向前走,从医馆疗伤到客居沈府,从成婚那夜挑起的红盖头到日日夜夜的相伴,再到他被迫公布身份回到燕京。
无数记忆涌入脑海。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
他垂眸看着眼前低头娇羞的少女,问:“多谢沈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不知沈姑娘有什麽需要的。”
她擡头直视他的眼眸,“不如以身相许。”
他轻微皱了皱眉,为她大胆的念头。
可偏生,面对这个荒诞不经的要求,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或者说,他私心不愿看见这姑娘落寞的眼神。
谢成烨用救命之恩说服自己,用留在江州需要身份掩护找来借口,轻轻说:
“好。”
这姑娘惊喜地笑了,他也不经勾起嘴唇。
……
新婚夜,洞房花烛。
他挑起盖头,看见那姑娘一张芙蓉面,双颊泛着红晕,羞涩地看着他。
他面上温柔和煦地笑,心中始终清晰明白:他迟早要走的,这是一场幻梦,造给这姑娘的幻梦。
既是梦,自有梦醒离别的时刻。
红烛摇曳,对饮合卺。
……
但再冷硬的心面对这姑娘的一腔赤热真情都会变暖,更何况,他对她,其实早就动心了。
不然,最开始,他便不可能答应成婚的请求。
陪着她祭拜爹娘,在她为他挡刀後慌张搂住她,在她因受伤无法去元宵灯会後特意去赢了顶楼的兔儿灯送给她,得知花朝节有异动特意拉着她走远,生怕她伤到。
桩桩件件,他谢成烨早就陷入这个他亲手编织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