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谢成烨在他起了个话头时直接打断他,“此事也不必再管了。”
是他前几日魔怔了,问题的根节从来不是沈家私塾是否缺人,而是沈曦云怎麽想。
一叶障目丶误入歧途。
也该走回正道了。
进屋,谢成烨示意长安闭好门窗,纾缓一口气,道:“长安,你去信永宁,让他即日啓程快马加鞭过来江州罢。”
原本他安排永宁留在京城,长安来江州,是想着他会在江州多待上一段时日,需要留永宁在燕京以备不时之需。
但前日永宁的传信表明,从前偶尔能截获从江南一带到燕京的叛党密信,自六七日前,彻底没了动静,不知是因着他们传信的手段变高,还是,他们已不再需要传信。不论如何,这都意味着燕京如今不是叛党的重点。
加之,他既然和沈曦云已经约定好一月之期和离,不会在江州久待,也该加快进展,主动出击,最好能预先击碎他们背地里的计划。
长安嘴角扬起,道:“是!”
自己的伴儿终于要来了,这月馀独自伺候的日子迎来解脱的曙光。
“至于江州城中的逆党,”谢成烨思衬片刻,道:“明日我们便去隐山寺先瞧瞧那群行鬼蜮伎俩之徒到底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在沈府的这些时日,他在江州城中,借着了解沈家生意的名义,间接转过许多的地方,起初这州城,的确是平静和谐丶百业俱兴,瞧不出异样。
纵使在南十字街遇到有人僞装成流民侵袭,但这夥人只是短暂冒头试探,就立刻缩回壳里不再动弹,和逆党的作风并不相同。
所以他对江州城内逆党的动向一直不甚清晰。
直到那日,元宵节灯会。
那场怪异的戏法引起他的警觉。
若说前序的捞月送月戏法可以解释是民间卖艺人对月亮的崇拜,那所谓的人消失是去见月神的说辞,就是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更遑论……
谢成烨想起那天在戏台边隐约闻到的似月桂的异香,他曾经闻到过这味道。
在建元二年的淮王府,管事嬷嬷端着碗冰糖梨子汤进来他屋内时,他第一次闻见。
那时嬷嬷站在近旁,他诧异不曾见过这位慈祥和蔼的管事嬷嬷擦过香膏,还好奇多问了句,嬷嬷笑得宽厚,答:“想着伺候小世子,特意寻了好闻的香膏。”
等後来他熬过梨子汤里的毒药,命人在管事嬷嬷的遗物里寻找,却并未找到香味的来源。
在建元八年的一场宫宴上,斟酒的侍女走到谢成烨跟前时,他第二次闻见。
月桂异香引起他的警觉,他命人暗中擒下侍女审问,又藏下酒杯送到太医署检查,果然查出,酒中有毒,那侍女也在被捉住时咬破口中藏好的毒自尽了。
八日前的元宵节戏台,是第三次。
他站在戏台人群外时,就意识是那股熟悉的月桂异香再次出现,本想静观其变,看看那卖艺人是要做甚,不想沈曦云被选中上台。
那刻他心中慌乱,来不及细想,立刻伸出手拦她。
解释的话语到了嘴边但根本无法言说,只得直接道“窈窈,别去。”
他怕她出事。
後来戏台上人失踪,他陪着沈曦云站上戏台和卖艺人对持时,发觉台上月桂异香更浓。
是以当夜他便寻个由头让长安离开,秘密跟踪戏台表演的卖艺人。
意外得知这人最後的去处,竟然是城外一座寺庙。
名为隐山寺。
这几日他担心打草惊蛇,只让长安秘密找人盯着动静,收集进出隐山寺的可疑人等。
如今已盯得够久,该去看看了。
恰逢他病体初愈丶恢复记忆,去庙里还愿丶敬告神佛,再合适不过。
长安得了命令,就要回去屋里写密信,并准备好明日去城外的用具,布帛水食都是其次,他须得备一件兵器以防万一。
正要开门退下,被谢成烨叫住,“长安。”
他低下头,询问主子还有何吩咐。
谢成烨默了一瞬,道:“莫忘了今晨画的那处院子,记得派人去寻。”
长安瞥见主子手肘擡起,大约是又在按眉心,把腰弯得更低,“是,不敢忘。”
阖上门,长安迈步去了侧屋,先抽出惯用的密信信纸,给永宁写信。
写完主子令永宁来江州的部分,长安提起笔,停在信纸上方犹豫。
按他往常的习惯,每回会在密信里适当唠几句近况,比如遇到流民动手或是元宵的花灯真好看,而这次,他觉得值得一提的,无非是那个主子口中用暗闩锁门的院子。
可转念一想永宁马上要来江州,到时什麽话不能当面同他叨叨,他还能欣赏永宁避又避不掉只得老老实实听他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