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如一瞳孔地震,但见岑道神色如常,这就显得他很大惊小怪。
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抱起二人的刀和剑,跟在後面。
*
相月白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的是一个马车的车顶。
柔软的被褥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暴雨已经彻底停歇,马车外传来屋檐上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她很久没睡得这麽安稳过,心里少有的宁静轻松。
清醒片刻,相月白再次猛地睁开眼。
什麽东西?
昨晚不是跟天道斗智斗勇,把自己斗病倒了吗?
不是在屋里吗?怎麽到马车上来了?
相月白睡觉向来是刀不离手,仅有的一次松懈也是上次被炸得聋了一整天那次,失血过多加精神紧绷,再加上见到岑道一下子放下心来,被岑道背着的时候就晕过去了。
这次睡这麽沉……
也是因为他在吗?
昨夜高热造成的不适已经全数褪去,身体不算轻盈,但也没有什麽不适。
水中月也在马车里,相月白把刀捡起来,掂了掂,然後裹了马车里的大氅,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马车停在一处後院,有些眼生,不过还算僻静,难怪她一直没被吵醒。
抱着剑蹲在地上的岑小钧吓了一跳,娃娃脸护明显松了气:“相姑娘你终于醒了!我去让人热粥!”
“等等。”相月白拦住他,“先告诉我怎麽回事?这不是客栈,我在哪里?我师父呢?”
岑小钧便道:“昨夜西诏细作和周行中的人在你们隔壁房接头,谢门主怕打起来误伤你,就让主子带着你先撤。
“此地是灵州城内的清雅门据点,客栈那边已经控制住在审了,谢门主也在……相姑娘,你怎麽了?”
岑小钧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只见相月白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唰地”褪尽了。
她发白的唇色颤抖两下,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眼眸顿时衰败下去。
岑小钧心惊胆战地瞧着她,不知要不要扶她坐下。
相月白像是瞬间被什麽给撕碎了。
“谁……谁让你带我来这里的?”她从嗓子里挤出一句。
岑小钧有点摸不着头脑:“集会在城郊,方圆百里没有能停脚的地方,当时情况紧急,谢门主就让我们先带你去清雅门的据点,不见到他跟主子本人不能离开半步。”
原来是师父。相月白克制着自己发抖的身体,艰难地思考着。
应当是太紧急,师父忘了嘱咐岑小钧,不能告诉她在哪儿。
客栈确实是城郊唯一能歇脚的地方,如果要撤离客栈,那唯一安全的去处只有城内。
灵州府驻所在关阳,此地正是关阳城。
师父应当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刚抢了虞子德的东西……
相月白觉得胸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挤出剩馀不多的空气,耳鸣断断续续,打断了她转移注意力的思绪。
星移斗转,雨水倒流,枯枝败叶逆风而起。
盛安十年。
生锈的铁锅还在她身下,劈里啪啦的柴火升起黑烟,寒光闪闪的镰刀也悬于头顶。
丑恶的丶狰狞的男人的面孔化作吃人的怪物,饥肠辘辘的响声震天动地……
哭泣丶哀求丶灭顶的恐惧,她哭着喊大伯二伯,可成年男人的阴影还是越来越近。
他们砍断了麻绳,她掉进了锅里。
水已经开始热了。
她扒着锅沿尖叫大哭,手心的皮肉被粘下,而沉重的锅盖随着无法人言的恐惧与绝望盖了下来——
她不顾一切地在锅里挣扎起来,喉咙间的嘶吼不似人声。
极致的恐惧来临的时候,人是会疯的。
相月白知道,那一瞬间她是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