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当过帅将的,深知人内心最本能的直觉和不安往往是最准确的。
于是他没有顺着相月白的话继续说下去,回想了方才的对话。
相月白的情绪似乎是从甫一见面就不太对。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面前女子脆而锋利的轮廓,流连过银质面具下秀挺的鼻梁。
露出的下半张脸在烛火下辉映着釉质般的光泽,她如天上明月高悬。
而染血的双唇鲜红,在冰冷面具的衬映下明艳夺目,映在瞳孔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道身影,亦如眨眼间取人性命的厉魂。
锋利与润泽在这张如明月光的面容上毫不冲突,正如高悬的冷月也是杀人的铡刀。
而明月光拿刀的手往身後藏了藏。
岑道一怔,顿时明了。
他胸腔发紧,悔意在里面已经翻天蹈海——他怎麽连这都注意不到?
“没有出来见你,是因我此行受了灵州州府所托,带人坐镇于此,需在暗处行事,并不是不想见你。”
岑道挽起袖子,转了一圈才回来。
回来後手里多了一块浸湿的布,显然是从自己衣衫上裁下来的。
他叠了两层,在相月白旁边坐下,犹豫片刻,只是递过了湿布巾。
他低声道:“满手血想必不舒服,擦擦吧。”
抱臂一旁的谢听风无声地挑起眉。
吴如一惊恐地捂住耳朵,他听到祭酒这麽说话……他真的可以听吗?
相月白抿唇,绷着脸不说话。
她想起了在国子监被追杀的那次。
那时岑小钧曾专门拿了个湿布巾给她。
他当时怎麽说的来着?
“是主子吩咐的,姑娘要谢就谢主子吧。”
彼时她尚在思忖岑道的用意。
她杀人,他递布巾擦手?
相月白神情古怪起来,半晌终于试着将糊了一手红白的右手递了过去。
而岑道怔然片刻,迅速垂下眼。
相月白眼神太好使,昏暗烛火下也看清了岑道微红的耳廓。
岑道仿佛一点都不觉得恶心,他小心到近乎于珍重地握住相月白的手腕,随即又愣了一下:“……瘦了如此多。”
肌肤接触,干燥温暖的掌心包裹着她发凉的皮肤。
相月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在丞相府外那夜,岑道拉她时的那只修长丶宽大丶指节带茧的手。
一样的暖烘烘。
“小白。”
她冷着脸觑他。
岑道手上湿布力道轻柔,细细拭去了相月白满手发黏的血和脑浆,甚至粘到自己手上也毫不在意。
“师父说你病了一场,我托人带回去的补药可有用?”
相月白反应过来,西境是养参出名的地方,有支给她炖汤的百年参效果极佳,应当就是岑道说的补药之一。
她敛眸,“吃了……已经养好了。”
岑道“嗯”了一声。
他做一军统帅,少有柔情,却在此时蕴着一腔自己没注意到的丶怕惊吓到人的温和:
“杀了二掌柜的箭不是我的,替你挡下武器的长箭才是我的。後来见你身入险境,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