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在没有遇到你之前,人人都说我是没心的,不知情丶不懂情,她们不敢在我面前嚼舌根,可是传的多了,自然我也会听见,但我不在乎,她人之言,于我何干;就这样日复一日下,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应当就是旁人口中的无心之人。”
“但,无心之人,为何还会心痛?”
桑舒彦面容露出悲戚,他垂眼,唇边牵出一抹苦涩,他捂着胸口呢喃着:“若是可以,我也希望我就是旁人口中的无心之人,这样,我还是我,不必日日想你思你念你,不必心头绞痛的如将死之人。”
油灯的光照实在有限,以至于屋子角落都趋于昏暗,白芙芝闻言上脸的讶异也倏尔消散在昏暗的阴影中。
桑舒彦性情冷淡,惜字如金,听他说这麽多话,实属头一回。
她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能让他开这个口,且字字发自肺腑。
难不成,他真是,很喜欢很喜欢她?
白芙芝一直都以为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今日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
可即便惊讶,她仍旧没想过搭腔,有些悸动,过了就是过了,好马不吃回头草,说的也是这麽个理。
屋中的沉静让桑舒彦眸底下最後一丝光点熄灭,他脸上是死一般的平静。
他继续开口,说给她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在乌黔时,我愈发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也将自己的心意袒露给你,可你拒了我。”
话至此处,桑舒彦已然快说不下去,他丢弃了男子矜持丶心中气傲,奢求着眼前的女人来爱他。
在前往湫鹭的路上,他从未有过的迷茫如同野草在他心里疯长。
这个女人,能够一边同苏蕴霖拉拉扯扯丶暧昧不清的情况下,又来不断招惹他。
他开始质疑,是不是她不喜欢他,却只想玩弄他。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被当作玩物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悲喜由她人定夺。
于是他逞着性子,装作不去在意她,不去看她。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痒,他忍不住趁她不注意的间隙去注视她。
她若有所察时,又立即不着痕迹挪开自己窥视的目光,桑舒彦将这种类似小偷一样的行为进行了多次。
他长长的眼睫被克制住的水汽给濡湿,他质问:“明明拒了我,又为何要吻我?”
已经是豁出去的决心,所以便什麽都敢说,什麽都敢问。
但是白芙芝听得迷糊,不应该是他先无意,而後在湫鹭山听觅韶说,他一切的接近不过是因为她能开啓宝库。
她才失望透顶,想着两不相欠,从此不见。
“拒了你?”
白芙芝重复了一句,目光终于愿意对上他。
桑舒彦一双泛红的眼润出水光,他痴痴擡眸看着她,眼里是无尽的爱意绵延。
这一刻,他好像在对着她摇尾乞怜。
白芙芝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麽误会?
但事已至此,再说什麽也是後话,白芙芝不想强行缝补这段缘。
她就故意顺着他的话说:“对,拒了你,所以夜深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明日起不要再跟着我们,从此,江湖不相见。”
桑舒彦那双漂亮眸子里积压着的泪水终是掉落下来,清莹的泪淌落划过细腻的肌肤,汇在下颚处滴落。
人美,当真是哭都好看。
那模样宛如被雨水拍打落地的洁白花瓣,充斥着凄婉哀怨。
她其实记得,湫鹭山上,他们那个吻。
是他主动的,可那时,是他中毒所産生了幻觉,便也不知道那个吻,含了几分真心所在。
白芙芝也不想再去多问其中缘由,她觉得累,不想再重复这段患得患失的感情,于是只能将话说死,不给对方留一丝希望。
“前尘往事就各自忘了吧,待会我夫郎醒来,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不太妥当,还请回去吧。”
白芙芝再次强调了句,就别过眼,将目光淡淡投递到床榻上正在昏睡中的男子。
她的目光温柔而宁静,洁净娟丽的面容上透出一种释怀,仿佛她真的已经全然放下。
反之,是他太过执拗,还在纠缠不休,沉浸在过去纷扰中不愿走出来。
桑舒彦眼中泪光莹莹,随即唇边莫名牵出一抹讽笑,他哑声道:“开始招惹我的是你,现在丢弃我的也是你,你愿意给其他两个男子名分,却让我跟着你都不许……”
他已经快说不下去了,後面几乎失声,细若蚊吟。
深夜寒凉,有冷风顺着窗缝而入,连同屋内都倍感冷意,而客栈木炭缺乏,生火的铁盆也分给别的房间了,所以只能靠自己硬撑熬过寒冷夜晚。
桑舒彦的身子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温,比起表面的寒意,他的内心早已被冻的毫无知觉。
可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毫不在乎,反而脱下了外袍,将之披在白芙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