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筠劝道:“古来今来,有几个帝王登上帝位,手上不沾血的?唐太宗杀兄夺位,这也不妨碍他成为千古明君,况且是魏王母子先心存异志的,殿下无需愧疚。”
太子喃喃道:“话虽如此,可吾仍觉得心如重石,沉抑难纾……”
他摇摇晃晃站起,沈青筠也起身,蹙眉看着他。
太子第一次害人,他过不了良心那道坎,所谓圣人多过,君子寡过,小人无过,大概就是如此。
太子以圣人的品德要求自己,所以他必然会痛苦。
如此,只能等时光慢慢抚平他的痛苦,别无他法。
沈青筠从钉绣荷包中取出一串念珠,双手递给太子:“这是青筠自相国寺住持处求的念珠,已在佛前开过光,手持此珠,念往生咒的话,或可让亡魂安息。”
她敛眸道:“但愿此珠,能为殿下缓解些痛苦。”
太子接过念珠,他握着光滑的佛珠,低声道:“所以沈娘子早就替吾求好了这串念珠麽?”
沈青筠点头:“圣人多过,青筠只希望殿下不要再那麽自责了。”
太子握着佛珠的手慢慢垂下,他微微颔了颔首,然後便转身,往佛堂外走去。
沈青筠抿唇,她环顾着怒目的金刚,然後低声道:“圣人多过,小人无过,我是小人,所以我不会後悔。”
甚至连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心狠手辣至此,她想,亲自筹谋陷害魏王的齐冷,定然也没有後悔。
太子说,她和齐冷很像,或许吧,他们二人都是一样心狠手辣,满腹的阴谋算计,漆黑心肠。
这样的两个人,往往不是天生的一对,就是天生的敌人。
但她既不想和齐冷做一对,也不想和他做敌人,只想和他做陌路人。
沈青筠垂下眼眸,款款迈出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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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禅房收拾衣物的时候,沈青筠瞥了眼案几上的创伤药,这都是齐冷送来的,是军中最好的创伤药,可以不留疤痕,沈青筠拿起青玉瓷瓶,创伤药还没用完,沈青筠抿了抿唇,就准备将这几个瓷瓶一起丢弃。
否则,被那人发现,就糟了。
毕竟算算日子,那人也要从蜀地回来了。
不过沈青筠还没来及丢弃,她就听到禅房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立刻下意识将几个瓷瓶用佛经草草盖起,然後才回过头。
来人金冠束发,温文尔雅,面如美玉,沈青筠虽然和他朝夕相处多年,但一见到他,心中还是不由泛起一阵寒意,她竭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兄长,你怎麽来了?”
她口中的兄长,就是多年前将她带入相府的沈谦之子,沈忌。
沈忌嘴角挂着笑,光看容貌,他和太子气质相似,都是翩翩公子,芝兰玉树,但沈青筠却知晓,两人截然不同。
若太子是天上的谪仙,那沈忌,便是地府的恶鬼。
沈忌手上还拿着一把折扇,他似笑非笑,看着沈青筠:“自然是接你回去。”
沈青筠笑道:“何敢劳烦兄长大驾?”
沈忌看着她,笑如春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我与筠娘已经数月不见,不知隔了多少春秋了。”
沈青筠道:“既然兄长亲自来接,那青筠便随兄长回去吧。”
沈忌却不急着离去,他只是缓步走近,用折扇轻轻挑起沈青筠的下巴:“筠娘,我离开两月,京中就发生这种大事,吕贵妃死了,魏王废了,这不会和你有关吧?”
沈青筠神色如常的看着沈忌,她笑吟吟道:“兄长真是擡举青筠,青筠若有这种本事,何至于七年前沦为兄长的笼中雀,从此脱身不得?”
沈忌轻哼一声:“你可不是笼中雀,你是一只再狡猾不过的小狐狸。”
沈青筠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腰肢袅娜的美人眼波流转,百媚丛生:“狐狸可是会咬人的,若青筠真是狐狸的话,第一个咬死的,就是兄长。”
沈忌愉悦的笑了起来,他放下折扇,道:“听说你最近和齐冷过往甚密,不但和他共处一夜,而且你被掳走,也是他去救的你。”
沈青筠面不改色:“凑巧罢了。”
沈忌目光落到紫檀案几上的凌乱佛经上,他眉头一皱,俯身,拨开佛经,看到压在佛经下的几个青玉瓷瓶,他拿起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嗅了嗅:“加了丹参丶羊脂,全京城只有齐冷的神武军用这样的创伤药。”
他摇了摇瓷瓶:“所以这也是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