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她方寸大乱。
为什麽要过来抱他?
为什麽要给他希望?
为什麽又被发现了?
一时间,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她不敢擡头,更不敢去看那双如水眼眸。
她静静埋在对方胸前,像只缩头乌龟,等待着自己不可控的命运。
但,除了那两句话,她再没有听到其它声音。
许久之後,她小心翼翼地擡起头,只见男子双眸紧闭,俊眉紧锁,似是还在梦中。
她长舒了口气。
差一点,还以为自己被抓了个正着。
原来,只是在做梦。
但很快,意识到梦中他还在求自己不要离开,意识到在梦中还将自己搂得这麽紧,她心中又是一阵钝痛。
“原来,你还是这麽在意我吗?”
她伏在他胸前,眼眸渐渐湿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啊。”
她回不了头了。
她只剩下三年寿命,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他拥有之後再度失去。
自小被绿舟喂毒种蛊,不停地做刺杀任务,她的身体其实有很多隐疾。
但那时年轻,又在认真调养,所以看起来并无大碍。
後来因为刺杀荣亲王,被下了追杀令,所有人对她围追堵截,恨不能斩杀她全部的後路。
晚湘村那一战,她一人与数十位顶尖天字号杀手对决,经脉受损,旧疾复发。
再之後,她拖着那样的身躯,独自去苗疆寻找解血蚕蛊的方法。
虽然最後运气不错,解蛊成功,但苗疆多瘴气毒虫,她明显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回到大俞,为了维持医馆丶学堂丶粥铺……等各种産业的运转,她除了不停地接朝廷的赏金任务,别无它法。
当然,她也可以不去做那些好事,好好养一养身子。
可她父亲是勤政为民的秦尚书,她是手上杀孽与鲜血多得数都数不过来的女杀手,她无颜去见地下的父母,更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她想要赎罪。
她用七年的时间制造了无尽杀戮,她必须再用七年的时间,完成对曾经的救赎。
于是,她开始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行侠仗义,去除暴安良。
江湖上人人都说她是清冷出尘丶不食人间烟火的月中仙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体有多麽残破不堪,只有她自己知道,日日夜夜承受各种病痛折磨的滋味有多难熬。
“回不去了,桑瑱。”
她拿开对方放在肩头的手,轻叹一声:“要是我早些放过自己就好了。”
“不过……”
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关门声伴随着呢喃,飘散在静谧的屋内。
“我也不後悔当初的选择就是了。”
她这一生有过太多波折,但七年夙愿,总归是如期完成了。
至于她与桑瑱,到底是桑瑱先负了自己,还是自己欠了他,如今已经说不清楚了。
她最後擡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明月,与身後紧闭的房门,微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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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摒尘师父,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怎麽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尼四处张望,在看到梧桐树下不住咳嗽的人时,心中一惊。
“没事。”被唤作“摒尘”的女僧挥了挥手,虚弱地唤了一声:“来,过来扶我一把。”
小尼忙伸手搀扶,不解地问:“师父如今都这样了,为何还要来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