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蹲下身,看着面前人不情不愿地将“毒药”吞咽下肚。
“三日内,两份名单务必送到桑府,这毒药乃’灵医妙手’特制,除他之外,再无人能解,王妈妈可千万莫要耍小聪明。”我最後一次好心提醒。
王宝珠心如死灰,泣不成声:“奴家……知道了。”
此间事已了,我抓起桑镇,从窗户一跃而出。
黑沉沉的夜不再似来时那般浓墨重彩,厚厚的云层渐渐散开,隐约可见星星和弯月发出微弱光芒。
夜深人静,万物俱寂,身後高楼宫阙渐渐远去,半盏茶工夫不到,我们稳稳落在桑家後院。
堂屋内灯火通明,石平和石安见我们归来,贴心地端上了茶点。
桑瑱屏退二人,摘下维帽,坐到桌边喝茶。
我颓然往贵妃榻上一躺,倦意莫名席卷全身。
“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今日又奔波了一天,累坏了吧?”他放下茶杯,不由分说走到我跟前。
“不累。”我将视线从屋顶收回,任由他抽出了我的手腕。
烛光摇曳,少年侧脸精致清俊,搭在我脉搏上的手指白净修长。
暖黄色的光晕洒满室内,我慢慢阖上眼。
多年杀手生涯让人习惯性身心紧绷,唯有和桑瑱独处时,这种紧张不安才会得到些许缓解。
在这样孤寂寒冷丶看不到未来的冬夜,也正因有他的陪伴,我才能短暂地感受到宁静与温暖。
今日一切顺利得出奇,似乎连老天都在帮我,有了所谓的“毒药”和王宝珍做筹码,谅王宝珠也不敢再弄出什麽幺蛾子了吧?
思及此,我突然记起白玉瓶中的药丸,问:“那瓶子里的药是做什麽的?”
“自然是‘毒药’了。”少年笑侃道。
“告诉我。”我睁开眼,疲惫地看着他。
今天说了太多话,我已然没有心情再去斗嘴。
“就是普通止血药。”他说。
“哦。”
一粒止血药吃不死人,就算找医师来看,也诊不出什麽毛病,所谓的毒药,本就是临时起意,故意吓唬人的手段。
王宝珠越是惜命,就越会请人来查看医治,一个说她没事,她不信,就会有第二个丶第三个丶甚至一群医师出现。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当所有人都说她无碍时,可不就更衬得“灵医妙手”的毒无人可解吗?
“身体都虚弱到成这样了,还说不累?”桑瑱诊完脉,担忧地摸了摸我额头,“明日我再开几副药方,这些天,你切记不许再用武。”
“没事……”我刚想说他小题大做,他却突然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拒绝无效。”
我眨了眨眼,一向温柔和蔼的小医师,怎得突然这般霸道?
似也意识到自己过于严厉,少年恋恋不舍地将手松开。
“忘月。”他搬来椅子,紧挨着我坐下,“你最後那一招‘毒药’,简直是神来之笔。”
我呆呆望向屋顶,喃喃道:“也就是临时起意。人心难测,与其赌对方选王宝珍,不如斩断她所有後路。”
“不要这麽悲观。”他抚过我的头发,有心安慰:“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王宝珍对她小妹那般好,这麽多年更是念念不忘。我想,王宝珠亦是如此吧。”
我摇了摇头,心中一阵苦涩:“有时候,真心未必能换来真心。在利益面前,亲情丶友情丶爱情,可能一文不值。”
桑瑱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似是很不理解我为何会如此说。
我闭上眼,不去望那双纯真干净的眼眸,“不要这样看我,我悲观惯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张天龙那张笑脸来。
毕竟,这是秦家一百零八口人命换来的血的教训;毕竟,父亲是被他最信任的“知己”背後捅刀。
屋内一时安静。
许久,脸上突然一片温热,少年忽然贴近,语气温柔:“不要怕,我会一直在,无论发生什麽,我都会坚定地选择你。”
“永远选择我,永远不会背叛吗?”我反问。
“当然。”他附在我耳边,低声道:“桑瑱永远不会让忘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