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41章
他年少的时候,不曾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庸俗的东西。
如今,却明白了,俗与不俗不过是人强加,这些东西能让人欢喜便是好的。
而那种不带有一丝杂质地,只为了让别人欢喜,辛苦准备礼物的心意,更是颔下之珠,难能可贵……
他曾经错过了多少这般心意!
风离轻咳了一声,说,“送了的,郡主只是不要,看也不肯看一眼,便退了回来。”
孟简之叹了口气,心中再也不肯安定下来,执拗地说,“再去送一次吧。”
风离点头。
孟简之看向窗外,原来,只要想想她真的会走向旁人,心中便似被千般揉捏。
六娘见亲军都尉府的亲卫,风离又来送东西了,便说,“风离大人,以後亲军都尉府的东西就不要再送过来了,我不会收的。”
“大人很希望郡主能看看,希望郡主能开心。”
六娘滞了一下,声音冰冰得,“我想,我开心不开心与孟大人并无关系,请你告诉孟大人,用不着再费心讨好我!
风离大人,你要知道我还允你进来的。若是阿爹知道了你是亲军都尉府的人,则是进都能进的,风离大人请去吧。”
她的声音柔柔的,轻轻的,却是怎麽也不容拒绝。
说着六娘便似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的长椅上,遥遥地向芷兰招手。
芷兰驻了足,看见风离也在,缓缓走上前来,她心中没底,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卷宗不见了,可见风离面色如常,便也稍稍安心。
芷兰是个实心的,既然孟简之写了契,将她送到郡主身边。
她便踏踏实实在郡主身边做亲卫,虽与亲军都尉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也只奉行郡主的命令,郡主此时不想欠亲军都尉府人情,她偷来就是……
六娘看了下她手上未好全的伤,歪头望住她,“你到底也是个女孩子,怎麽受了伤毫不在意呢?你不要总记挂着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能好好照顾我啊。”
芷兰随着六娘牵着自己的手,坐到长椅上,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风离。
六娘拿出伤药,涂在指尖上,一圈圈地在她手背上摩挲着。芷兰觉得凉津津得,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六娘。
六娘上好药,从身後取了一个护腕,递给她,“那天见你常常用刀,手上容易受伤,就给你做了个这个,你试试合不合适?”
芷兰看向六娘手中金丝织得护腕,接过,笑道,“谢谢郡主,芷兰很喜欢。”
芷兰又觑了眼风离,生怕他问她,是在哪里受的伤,她这伤就是在亲军督卫府窃卷宗的时候,被匣子的机巧伤的。
但风离只是站着看了她一会儿,便转身走了,芷兰松了一口气。
孟简之送给六娘的东西,仍在那里放着,他没有带。
六娘向芷兰说,“芷兰,以後亲军都尉府的东西都收在箱笼中,到时候找个机会,一并还给他就是了。”
六娘也没留心风离,给芷兰上好药,便忙着去给顾翁戎操办寿辰了。
她在宫中总是待的无趣,能够出来住在顾翁戎这里很欢喜,她白日里给顾翁戎操办寿辰,晚上便去看那些卷宗。
因为这两日寿辰渐渐近了,她便有些没有时间看卷宗了,拎起裙摆,整个人在府中转前转後忙碌得了不得。
顾翁戎一直说是寿宴一切从简就好,六娘却不允,好不容易不用节衣缩食了,她很想给他阿爹过一个好寿辰。
顾翁戎推阻了几日,後来,见下了拜帖的人衆多,都是要在寿辰之日拜寿的,几乎有半数是是在朝中为官的青年才俊,或者是世家子弟。他便也不好再提一切从简了。
六娘却很是苦恼,她知道,皇祖母开了口,说是她的亲事要尽快定,还要争得顾翁戎和顾大娘的同意,这些人乌央央来府中贺寿,用心却也不只是贺寿,她心中犯了难,一想起来便唉声叹气。
她很是做愁,她知道皇祖母是为了她考量,可她确实又不想定亲。
顾翁戎知道她在犯难,那日和她一同下棋时,便说,“六娘,还在为当年孟简之的事情伤心。”
她握着棋子的手滞了一下,说,“没有……早就将儿时的那些事情放下了,当年是我不懂事,总是缠着他,让阿爹阿娘头疼多年。”
顾翁戎笑笑,犹豫着说,“其实……也并没有,相反,我觉得当时的六娘,身上没有这麽多包袱,行事好像更自在随意些。”
六娘说,“阿爹,不用为六娘担心,宫中确实规矩繁多,有时候我会很无助,很孤独,有时候会很想,我的身生阿爹阿娘还在的话,我就不会这般让人欺负去。
但是……阿爹有时候我也会觉得现在的日子不错。
至少我知道我是谁,知道了我的亲生爹娘是谁,我也有办法给阿爹办一个盛大的寿宴,我也有办法请太医给阿娘治腿疾……”
顾翁戎明白,点点头,“六娘,既决定只看前路,不问来路,为何,不愿意去见见新人呢?
这次来我寿宴的都是大周的好男儿,多半也是对你有意的,接触接触又何妨?”
顾翁戎没有同六娘权衡利弊,他知道,如今的六娘已经不是当年无所顾忌的小女娘了,道理她都懂。
六娘顿了一下,自从与孟简之退了亲,她死了心,当真对亲事无心了。
若非要问个缘由,大概,一则是因为她在孟简之身上用了太多的心,曾经看似真的接近了他,原来,终究不过是一场梦,自始至终是她的自作多情,她用心深,伤得自然也深,如何还能那般不问前程,不计回报的喜欢一个人呢?
二则,入了宫後,有很多人记恨她,但也有很多人爱重她。她知道那些人在向她示好,想要靠近她,她却总觉得,这些人对她的爱慕是因为她郡主的名分,不是因为她是她自己。
她是郡主的时候,有千般好意,若她脱了这身华衣呢?他们还会爱慕她,敬重她吗?还会不顾一切地站在她身旁守着她吗?
若她是个名正言顺的郡主,大抵她也不会担心这些,但她亲生阿爹仍然是个罪人,她在宫中的处境仍然尴尬。
她自己尚且还不能安枕无忧,她如何能保证那个看中她郡主身份的人,不会在她出事的时候,与她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不对她落井下石呢?
六娘摩挲了下手中的棋子,或许……有时候,她也不知道,她在退缩,逃避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