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巍含笑:“在下颍川人,冒昧请问林大人祖籍?”
言外之意,便是打听他的籍贯出身。
林汝靖心下明白,不卑不亢道:“颍川庾氏乃当世名门,庾大人果真姿容不凡,在下出身会稽,家中不过几亩薄田,世代耕农为生。”
庾巍愣了片刻,很快掩饰过去,只笑道:“林大人定是才高八斗,才会被刺史大人赏识。”
林汝靖笑了笑:“不敢当。”
衆人都听到了二人的对话,看向林汝靖的眼神,都带上了困惑不解。
当今取士,有三条路子,第一正统乃中正官察举,第二乃军功进身,第三是在朝权贵举荐。其中,第一和第三条路子,常年把控在世家大族手中,所察举推荐的,全是本族子弟或盘根错节亲朋党羽,亦或者是扬名天下的才子。
这位林大人一无所有,到底有何特殊之处,以庶民之身先入户部,又得谢渡青眼?
当即便有人笑着问:“不知林大人有何高论,可否让我等瞻仰一二。”
林汝靖顿了顿,他自认并无多少功绩,能入得谢渡的眼,全靠沈樱的裙带关系。但谢渡并未表明他是沈樱的舅舅,此中必有深意,一时间,他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踌躇之际,谢渡的目光移过来,微微一笑,道:“林大人亲笔所书一册论税,未曾流传于世,本官偶然得见,惊为天人,若是有意,可以叫人取来供大家一观。”
那人拱手施礼:“有劳谢大人。”
谢渡冲身侧侍从颔首,那侍从领命而去。
林汝靖愣了片刻,有些踌躇。
《论税》一书,确是他所写,其中详细论述了如今天下各地的赋税之策,提了一些并不成熟的赋税改革之法。
若这些不成熟的建议被旁人看去,是否会对谢渡的名声有所影响……
沈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安抚地点了点头,并无担忧之意。
林汝靖微微安心。
沈樱微笑,林汝靖将这些长官看的太厉害了,以为人人都如谢渡一般,但实际上,草包还是占了大多数。凭林汝靖的本事,足以让他们自叹弗如。
这也是为何,她思索再三,还是同意了谢渡的提议,让林汝靖来豫州任职。
过了片刻,侍从捧着几卷书册前来,送到谢渡跟前。
谢渡略一思索,对刘巡道:“刘大人,您主管豫州赋税诸事,带着大家一同看看吧。”
刘巡忙道:“是。”
他双手接过侍从手中的书卷,立刻有人围上来,一同观看。
片刻後,人群中发出一声赞叹:“精彩!”
刘巡快速地翻看了一遍,合上书,看向林汝靖,眼中已全是钦佩之色:“林大人高才。”又看向谢渡:“谢大人的识人之明,下官自愧不如。”
林汝靖没有说话,自觉将场地让给谢渡。
果然,谢渡顺势道:“本官看完这书卷,亦觉得精彩绝伦,更深感当今豫州的赋税之策不甚合理,因此打算以汝南郡为试点,令林大人牵头,试一试他提出的赋税改革之策,诸位以为如何?”
林汝靖自然遵命而行。
庾巍在他身侧,稳稳起身禀告:“谢大人,我河南郡乃豫州之首,愿为试点改革赋税,请大人准允。”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其他人都讶然看向庾巍。
赋税乃国之根本,从古至今都非一人说了算,赋税改革牵扯着千家万户的利益,着手来做,说不定会掀起多大的乱子,得罪多少人。
算起来,在座的官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愿意做这件事情。
林汝靖背後有谢渡当靠山,自然无所畏惧,天大的罪过到了谢家手中,也变得微不足道。
可庾巍虽出身世族,可颍川庾氏如今没落,若当真出了事,可保不住他。
此举,当真冒险。
过于震惊,衆人都没来得及出言反对。
迎着衆人的目光,庾巍岿然不动。赋税改革会遭遇什麽,他一清二楚。
当机立断做出这个决定,有他的思量。一来,是信任谢渡的手腕和能力,谢渡决定要做的事情,应不会有大问题。二来,颍川庾氏如今勉强位列二流,若不想法子往上挤,只会日渐没落,他必须得抓住谢渡这个机会,搭上谢氏的大船,没有比这件事更好的机会了。
谢渡环顾四周,拍板道:“庾大人有这个心思,自然是最好的,既如此,便由汝南郡丶河南郡一同实施赋税改革之策,五日之内,两地拿出具体的策略。”
庾巍丶林汝靖点头称是。
其他人已错失了反对的机会,又不敢当衆驳斥谢渡,只得默默咽下意见,心下忐忑不安。
这豫州的天,恐怕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