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这样的胆子对谢渡,大约这个郡守也到头了。
陈郡郡守前往刺史官署,随後宣布陈郡推行赋税新政,不过几日,陈留郡守丶襄城郡守千里迢迢至洛阳城,拜会了谢渡,主动要求与刺史大人共进退。
至此,豫州六郡,除颍川郡守崔嘉禾没有表示,其馀五郡都“自愿”推行新政。
八月末,豫州秋收彻底结束。
八月三十,豫州刺史官署拟《豫州赋税新令》,上达中枢,经中书门下批复後,发往各郡。
九月初一起,各郡轰轰烈烈推行新政。
新政碰上了许多困难。
不过三日,刺史官署便收到了几十封拜帖,皆是来自于豫州各地的世族官绅。
首当其冲的便是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如今的族长是谢继宗,但他和其他兄弟都在在京城任职,陈郡祖地便由其堂弟掌管。
收到这位五叔的帖子时,谢渡正站在镜子前,伸手接过侍女手中的螺子黛,为沈樱画眉。
听到侍从回话,他不紧不慢道:“请到正厅,好生伺候着。”
亲叔叔上门,怠慢不得。
沈樱按住他的手腕:“螺子黛给我,你出去见客。”
谢渡避开她的手,“急什麽,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你还没见过咱们这位叔叔,人家上门了,你还不见?”
沈樱瞥他一眼,轻哼一声:“他来找你办正事,我见他干什麽?”
谢渡笑了,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什麽都瞒不过阿樱,帮个忙?嗯?”
沈樱微微勾唇,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谢渡的手,重又覆到她眉间。
待二人携手踏入正厅时,客人已等了两刻钟。
刚踏入门口,隔着数步,谢渡含着笑意,亲切唤道:“五叔。”
沈樱跟着他唤:“五叔安好。”
谢家五叔名唤谢继庭,同辈中排行第五,今年三十六岁,仪表堂堂,眉目间与谢渡略有五分相似,看上去极为年轻。
谢继庭从椅子上站起来,蹙眉唤道:“明玄。”
随即,目光落在沈樱身上,顿了顿。
谢渡牵着沈樱的手,含笑道:“五叔,这是阿樱。”
沈樱温柔地低垂着眉眼,福身行晚辈礼:“见过五叔,五叔好。”
谢继庭紧蹙的眉头略微松了松,点了点头,尽量温和道:“不用多礼,有空回陈郡看看,家里姊妹们与你年岁相仿,都能陪你玩。”
沈樱声音温柔:“是。”
谢渡笑道:“五叔,我与阿樱成婚时您没有上京,如今见了面可不许小气,连个见面礼都不给。”
谢继庭温声对沈樱道:“礼物已经让人送到後宅了,侄媳可以去看看喜不喜欢,若不喜欢,我再让人从陈郡送来。”
沈樱看向谢渡,一派温柔顺从姿态,仿佛在征询他的意见。
谢渡笑道:“等回去再看吧,五叔,您吃了饭再走,我已经让人摆好饭菜了,我们一块去。”
叔侄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时间寒光凛凛。
谢继庭冷笑了一声,到底顾忌着沈樱是侄媳妇,不好当着她的面对谢渡兴师问罪,“明玄,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谢渡平静道:“五叔,我的事情,不必瞒着阿樱。”
谢继庭与他对视片刻,深吸一口气,妥协下来,在椅子上坐了,冷声问:“孟元磬与我说,是你逼迫他在陈郡实行新政,所以他只能率先找到我们谢家纳税,是真的吗?”
谢渡在他对面坐了,慢悠悠道:“是真的。”
就连先到谢家征税的主意,都是他给孟元磬出的。
这一次赋税改革,受损最大的便是各大世家,但若是谢家乖乖配合新政,其他人家自然不敢再有什麽怨言。
谢继庭问:“为什麽?”
谢渡道:“配合朝廷新政,理之当然,五叔为何有此问?”
谢继庭道:“你可知,如此一来我谢家今岁要缴纳多少赋税?”
谢渡早已粗略算过,张口道:“大约秋粮三千石。”
赋税新令写的清楚,取消一切杂捐丶杂税,每岁征税分春丶夏丶秋三次。春税征收人丁税丶商税,每丁征税30文,商户以其规模由官府核定税收。夏税,上等田每亩税六升,下等田每亩税四升。秋税上等田每亩税五升,下等田每亩税三升。
一石是一百升。谢家发展多年,産业极多,上等田便有四万多亩,下等田两万多亩。
今秋,便需要纳粮近三千石。
谢继庭听了,冷冷问道:“一石大约一百五十斤,三千石便是四十五万斤,几乎等于秋粮的十分之三四,你竟然损己肥公,做官做傻了不成?”
话音刚落,沈樱突然开口:“不对吧,应该没有十分之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