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跺脚:“别光顾着在这说啊,太医,快进去看银照!”
说着竟上手挽住韩太医胳膊,将他拽入房中。
韩太医进门就转身,沉声道:“拉屏风。”
“这哪里有屏风啊!”夕照快哭了,萍萍都已经吐得晕迷。
韩太医又道:“落帐。”
夕照手忙脚乱解开两侧床幔,不仅落下了,还都往褥子里扎紧,只露萍萍一只手,从帐内钻出,空悬在床外:“这样行了吧?”
韩太医先瞟一眼,才转身,拉张凳子坐下,悬丝诊脉,过了会开始翻腾药箱:“等她醒来,我有几句话要问……”
“那她几时醒来?掐人中能醒不?”
“你等我把话说完嘛!”韩太医数了六颗米粒大的丸药倒给夕照,“这个喂她含着,一会就能醒。”
而後,他低头,逐一开始抚平襕衫上的褶。夕照急得在房中走来走去,脚步声不停。韩太医眉毛挑了挑,很想给夕照配一副降火安神药,副作用是迟钝呆滞那种。
他闭眼,吸气,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夕照也在偷偷打量韩太医,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不会超过三十岁,到底行不行?
她走到第十个来回时萍萍睁眼,夕照即刻奔去床边:“你醒了?吓死我了。”
萍萍缓缓看向夕照,接着又和韩太医眼对眼,他等她缓了会,彻底清醒,才开始问。
晓得前情,开门见山:“银娘子,你的避子汤是几时喝的?”
“今天早上,不到午时。”
“今日除了避子汤,还喝过什麽?吃过什麽?”
萍萍想了想:“我吃了後厨的早膳,喝过桌上的水。”
韩太医起身就摸壶耳,正要说这事好办了,就听萍萍补充:“当时口渴,全喝光了。”
韩太医手一滞,撇了下嘴,收回手又开始翻药箱,捣鼓出好些瓶瓶罐罐并一柄透镜,而後才打开壶盖,先放药剂,而後镜子照着捉虫般找起来。
半晌,韩太医放下手中物,一拍巴掌:“成了。”
他转身问萍萍和夕照:“今日你俩有没有同时离开过这里?”
萍萍:“有。”
夕照:“没有。”
“有丶有!”夕照改口,看向萍萍,“泼水那时候,我俩一起回来……你去哪了?”
“有位姐姐喊我帮忙,搬菊花去披芳殿。”萍萍努力回忆,“她说她是司苑司的兰熏。”
韩太医深吸口气,甩下衆人推门与姚拱辰眼神对视。
姚拱辰会意,擡腿要迈进房内,姚书云挤他一下,明显也要进来。
姚拱辰先瞪妹妹一眼,而後允了。
待衆人都进来後,韩太医关紧门,再次无言对视姚拱辰。
姚拱辰缓慢颔首,无人偷听。
韩太医这才指水壶:“帅臣,不是避子汤的原因。是有人在银娘子的饮水里下毒。”
姚拱辰心陡一沉,错了啊,这个人情不该接的……骑虎难下,他扭头埋怨书云:“你把你阿兄架在火上烤。”
原先以为就是避子汤事,打算隐瞒柳湛做私下人情,这会生变,姚拱辰掂量权衡後下令:“先救人。”
韩太医便起笔给萍萍拟解毒方子,姚拱辰带上长随,去若阵风:“此事要速报殿下。”
*
延福宫,重阳宴罢,衆人四散,官家亦回福宁宫。
他离去偏晚,今日只在宫中行走,用的小驾,内侍和金吾卫不过四十馀人,黄麾也从旧例的大仗改为半仗,一切从简——又再次成为天下表率。
小驾悠悠前行,官家眯眼,上年纪後虽然瞧不清近处,但眺远还行,那步行的一衆仪仗,不是明仁宫的麽?
皇後竟然步行。
官家便让仪仗赶上皇後,皇後见了,停在路边行礼。
官家不走,含笑俯瞰她。
等了会,皇後自己请辞往前走,官家跟着,皇後又停下来等官家先行。如此两丶三回推拉,皇後终于说了句不得体的话:“路就这麽宽,一起走挤踏花!”
官家放声大笑。
他今日瞧见皇後走路的样子,不知怎地想起她刚进宫那会,也是这样走,他唤住她,她离开转身奔进他怀里。
那时她多年轻呀,颊上还有肉,眼睛水灵,能清澈倒映一个完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