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停了手,眸光渐变凌厉,咄咄道:“要是没有,你捉弄我,就死定了!”
这人性子怎麽差?反像她欠他的。萍萍心里也蹿了口气上来:“有就有,我又不骗人!”她从他手中夺回帕子,找到还没脏的一处,揪起来,给他看:“喏,干净的。”说着就朝内侍脸上擦去,她想他瞧着也就十六丶七岁,半大少年,却这般暴戾,是不是从小去了人道的人身子残缺,心也阴暗?
联系起刚认识袁未罗那会,也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唉,真是因果冤孽。她看向内侍的眼神不由复杂,将擦下来的泥巴展示给他看:“喏,没骗你吧?”
少年内侍定定站着,她方才擦脸时手指拂过了他的唇。
少年看见萍萍嘴唇在张合,却听不见她在说什麽,良久,回过神来,挪眼瞥了眼那帕。
看在萍萍眼里,就是他连眼皮都懒得擡,不仅错了不认,连声谢都没。
她便不想过再纠缠,攥帕转身,他忽地叫住她:“唉,你叫什麽名字?”
萍萍不想告诉他。
内侍又囔:“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出来,到时候你吃不完兜着走!”
他还要挟?
萍萍一笑,现一对酒窝:“我叫子虚。”
内侍蹙眉:“哪两个字?”
她瞧他神色竟有几分认真,心道当然是子虚乌有的子虚啦:“紫薇的紫,柳絮的絮。”
内侍呢喃:“紫薇的紫,柳絮的絮。”
萍萍点头:“是的中贵人,是这两个字。”
那内侍听见中贵人称呼,先是一愣,继而高高挑眉。
内侍突然朝宣德楼方向望了一眼,仿佛被踩中尾巴般跳起,接着就匆匆溜走,没再同萍萍纠缠一个字。
萍萍起先被他反应带得也瑟缩,再後来定睛一看,那宣德楼边正行着不知何宫妃嫔的步舆并一队宫人,隔着十万八千里,压根不会往这边来。
那内侍却草木皆兵,难不成他就是那个宫里逃出来的?
她想不明白,便不去想,走回东宫,院里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闲坐无事,左掌才缓缓觉疼,便取出蒋望回送的膏药,一打开一股子清凉味直冲鼻来。萍萍试着先摸了指甲盖大小,白糊糊的膏体覆盖伤口,冰冰凉只觉冷,再不觉疼,原先一直细渗的血也凝固。
这药真有用。
于是晚间夕照回来,她也把这药分给夕照用,夕照抹完盯着自己手看:“银娘子,血止住了……”
过会小丫头又抖手:“好冷好冷,银娘子,我手成冰棍啦!”
等冷意好点,夕照溜烟跑回自己屋内,片刻又嘭嘭跑回来,手里抱着一摞书:“这是我家娘子赠我的书,银娘子,你先挑。”
夕照将书一股脑摆到桌上:“你想挑几本就挑几本。”
“我就拿最上面这本吧。”萍萍说完拿起看了,才发现是《左传》。
夕照又摸袖袋,掏出数枚几乎一样的书签,分萍萍一枚:“也给你一个,我家娘子制的!”
萍萍笑着接过书签,上头无字,正反两面皆工笔画了苔花。书签本就只二而指宽,苔花更小,却画得筋络俱细,核舟一般精细。萍萍不由笑赞:“画得好好!”
夕照也笑,脸上全是骄傲,过会又忍不住问萍萍:“你记不记得那日司薄念的我的原名?”
萍萍面露尴尬,这个不记得。
夕照并不恼,笑着告诉她:“司薄念的是金苔,但其实也不是我真名,我家娘子姓金,在家里他们都喊我苔花儿。”
萍萍想了想,凑近夕照耳边告诉她:“我叫萍萍。”
两人还要再说些蛐蛐话,外面司设来下命令,说是太子回来要歇息,要她俩去铺设。
萍萍和夕照进寝殿依礼参见了太子殿下,上首那人缓道平身。
夕照不敢擡头,萍萍却擡起来,发现柳湛也正看自己,相视一笑。
殿内本来就已屏退了旁的宫人,萍萍和夕照才将理了帐子,正铺被褥,柳湛就同夕照下令:“你先退下吧。”
夕照不知原委,担心看向萍萍,萍萍冲她摆摆手。等那夕照离开,殿门关闭,她还埋首躬身,在理褥单,刚一铺整齐柳湛就坐上床沿。
她再去整理锦被,柳湛盈盈注视,竟有种才将动心的砰砰跳,难怪人说小别胜新婚。待萍萍摆玉枕时,他已目光灼灼,将她胳膊一捉再用力往怀中一拉,直接带倒在床。上。
柳湛翻身在上,单手撑着,目光流连她的眉眼,鼻息拂在她脸上:“别铺了,反正一会要乱的。”
他俯身吻她脖颈,捉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往下,欲与她十指紧扣,却旋即摸出不对劲,坐起身抓起萍萍左手,挑帐在灯下端详,长眉紧蹙,凤目深沉。
是谁伤了她?
萍萍不愿官人担心,急忙抽手,语气刻意轻松:“没事啦我今天上了药快好了。”
是,她上了药。
柳湛幽幽地想,她手上现在依然能嗅出几丝清凉香味,是因为涂抹的药膏中有一味镇痛樟脑。
宫里的太医不爱在疮药里加樟脑,这药她从何处得来?
柳湛面色温和:“这药的确不错,不抹这药好不了这麽快。”
“是吧,多亏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