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等鹿耳帮她擦拭头发,盯着铜镜中的面容,下意识附上指腹。
最长的中指不自觉擡高,轻轻掠过眼尾,勾人的狐狸眼此时清纯又无辜。
白日里的血腥一幕她还没消化,突然想起来便欲作呕。
忍住那股劲,宋窕强迫自己将那些不干净的画面通通清空。
她突然有些好奇,好奇在军营中叱咤风云的梁将军,与她平日里相熟的梁国公有何不同。
还有那个葵阳。
就算他们是共患难的战友又如何,她难道不知道梁城越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吗,还那般没分寸。
相比之下,知进退的雀翎简直不知道强多少。
说来也怪,明明立场与经历是相同的,宋窕对葵阳的敌意却不会牵扯雀翎半分,甚至扪心自问,她是有些喜欢那个姑娘的。
人缘这种东西,还真奇怪。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入觉前的宋窕还被有关梁城越的一切充斥,入到梦乡里也不可避免。
一声惊雷,直劈而下。
“啊!”
被雷声吓醒,冷汗几乎湿透了身上的小衣,她坐在榻上,五指紧紧捏着。
梦魇与惊雷作伴,这动静不小。
当即便招来了匆匆赶回来的绀青:“姑娘?”
听出是谁的声音,宋窕舒了口气,本欲装作无事地回应一声,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外便传来她想要进来的请求。
宋窕自然是没有拒绝。
点燃油灯所引起的光亮只有小小一零星,在少女的走动下更是摇曳多姿,宛若孤身立于灯台上翩翩起舞的火光妖精。
“怎麽了?”
“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梁国公府家的小厮,说这是国公爷特地给您的信。”绀青抓着後脑的头发,不好意思地解释。
薄薄一张信封,宋窕自是没多想。
让绀青点燃灯罩内的烛火,她将信封接来拆开。
信封内的乳白信纸被两次对折,灵活的手指随意地打开,平整地拿在眼前。
看清上面墨笔所写,宋窕唇瓣微张,良久说不出话。
因为这上面写的,正是某位国公爷先前缺少的“态度”。
小到梁国公府府上家丁小厮人数,大到国公府名下田産铺子,甚至是这些年陛下赏赐的珠宝玉器丶皇庄玉矿,无一省略遗漏。
最让她讶异的其实不是这殷实的家底,而是偌大的国公府,竟然没有一个丫鬟女使。
这张纸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个管家婆子都没瞅见。
这要说出去,怕是无人信的。
但仔细想想,梁国公府先前的女主人早在十几年前便战死沙场,家中只留下一老一少,少得又离家出走投奔军营多年,哪里有用的上丫鬟的地方。
明明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宋窕却只觉得高兴。
这样的话,不就正好免除了其他高门大宅少爷们的通病?
绀青打破宁静:“他们家的小厮还让我传句话,说是梁国公的原话。”
面盛喜色,此时说什麽她都愿意听的。
咳了两声清嗓子,绀青开始拿腔找调,学着平时梁城越说话的那个劲儿。
“虽然我还不太清楚阿窕想要的态度具体指哪些,但我可以试着慢慢摸索,如果阿窕愿意,我明日来接你,带你见见我的生活。”
可能是绀青学得太像,那一刻,宋窕甚至感觉见到了本尊。
开始琢磨那人亲自站在这里说这番话的样子,正经直白,还有点憨态。
宋窕承认,就在这一刻,她真的被那股子傻乎乎的认真劲儿取悦到了。
即使屋外雷雨喧嚣,但屋内的人却是一梦到底。
是个难以复述的美梦。
翌日清晨。
如丝细雨刚结束,水色空蒙,漫天绿茵都是湿漉漉的。
橘黄色被灰青包裹,一层层堆砌,暗灰之上是浅淡的粉紫,整片天姹紫嫣红美得诡谲。
梁城越如约而至,但因为宋窕还没收拾好,只得多等了会儿。
今日休沐,无需上朝,他还被过几天就要分家正收拾东西的宋斯年打趣了几句。
约莫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心上人才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