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瓦索夫迪休整了两天後,他们再度踏上旅途。途中他们经过了南斯特,马尔尚伯爵已经被执行了绞刑,昔日热闹的伯爵府邸如今空无一人,静候着下一位主人的光临。
又过了两天,他们最终抵达缬草镇。然而,当他们敲响执政官府邸的大门时,却没能见到吉尚本人。
“附近的一个村落疑似有疫病传播,许多人都病倒了,老师不得不亲自前往处理,目前镇上的大小事务暂时由我代为管理。”负责接待他们的是斯瓦苏学士,吉尚的学徒兼副手,看着一副无精打采,郁郁寡欢的模样,二十多岁就已经有了中年男人会有的疲态,“公爵大人,老师托我转告您,一旦您回来了,请务必尽快赶去石荫村。”
“竟然是这样……吉尚大人离开多久了?”
“老师是一周前离开的。”
希瑟眉头紧蹙:“吉尚大人年纪也不轻了,他没有传信回来要你派人过去帮忙吗?”
斯瓦苏摇了摇头:“我也提议过让几名学徒与老师同行,但他都拒绝了,说是情况很危险,把经验不足的年轻人派过去只会白白送命。而且石荫村一共只有五户人家,村民总计不到三十人,老师说他一个人也顾得过来。”
“我明白了。”希瑟叹了口气,“我先去探望一下班尔维,然後就出发去石荫村。”
“噢,关于这个……”对方的脸色看着愈发憔悴了,“那孩子不久前才睡下,我想最好还是不要惊动他……当然,如果您坚持要见他一面的话……”
“无妨,可以等回来之後再说。”她问道,“是不是他的癫痫病又发作了?”
斯瓦苏学士不安地搓着手指,默默点了点头。
了解过大致的情况後,瑟洛里恩和希瑟便离开了执政官府邸。虽然斯瓦苏学士表示客房很快就能打扫好,但希瑟还是决定在学院附近的一间客栈落脚。
“班尔维的身体很虚弱,如果我们住在执政官府邸,不仅会打扰到他养病,我们日常活动也难免束手束脚。”希瑟解释道,“缬草镇虽然不大,但位置上靠近埃达城和南斯特,而且时常有各地的学者前来拜访,因此客栈建设得相当不错,房间干净整洁,提供洗浴,食物种类也很丰富,住起来还是相当舒适的。”
说罢,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不在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好吗?”
瑟洛里恩愣了一下:“什麽……等等,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不,你要留在这里。”
他坚持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听到他的话,希瑟只好叹息一声:“你刚才也听到了,连一向对班尔维寸步不离的吉尚大人都不得不亲自前去处理,石荫村的境况恐怕不容乐观……你对我很重要,瑟里,因此我会将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说着,她在他的额前落下一吻,“魔法可以保护我不受疫病的侵害,所以我并不惧怕它……我只惧怕它会危及你的生命。”
尽管仍有些不甘心,但瑟洛里恩还是伸手抱住了她,将脸埋进她的肩膀:“我果然是你的累赘,对不对?”
“伊薇也经常这麽说,但事实是她总能在各种事务上帮到我——你也是如此,瑟里,不必总是为此而焦虑。”希瑟拍了拍他的後背,“事实上,我之前对于假银币的调查暂时还没什麽成果,目前只是封锁了嫌疑人曾经的住所和药剂室。而你不仅识字,对药理丶炼金方面的知识也颇为精通。我不在缬草镇的这段时间里,只能拜托你替我继续调查了。”
妻子的嘱托令他心下稍安:“我会的。”
简单地用过午餐後,希瑟就骑上贝斯特拉出发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种孤独感在瑟洛里恩的胸口萦绕不散——自从离开萨迦里部落後,他和希瑟就一直待在一起,如同星星环绕着月亮,只有在薄暮湾时短暂地分开过。如今希瑟独自一人赶赴石荫村,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没有月亮的夜晚总是阴沉又寂寥,他的心中也满是怅然。
不过他很快就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希瑟在离开前委托给了他重要的任务,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完不成,他还怎麽好意思继承爱丽诺尔夫人的遗志,续写北境百科全书呢?
关于嫌疑人埃米尔的信息,希瑟事先都已经交代给他了:埃米尔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早年靠帮医师晾晒和分类草药勉强糊口,後来因为出色的记忆力而受到吉尚的赏识,得以进入学院接受正式的草药学教导。因为年幼时的遭遇和脸上的胎记,他养成了自卑内向的性格,除了导师吉尚,极少与他人来往。
整理了一遍手头的线索後,瑟洛里恩决定直接前往埃米尔的旧居所和药剂室进行调查。
埃米尔在学院里有自己的房间,但他很少住在那里,宁可在药剂室打地铺过夜——某种意义上,瑟洛里恩能够理解这种做法。在人来人往的集体房舍,一个心思敏感的人往往很难産生安全感。反而是平日的工作场所更令人心安,因为这个地方是他维持生计的基础,只有确认这里依然存在,并且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下,才能够使他的心安定下来。
所以他选择先调查药剂室。奇妙的是,房间里虽然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并不杂乱,草药袋都用细绳系紧了,药砵丶蒸馏瓶等工具都被清理干净并放置在箱子里,可见埃米尔对这里很眷恋,而且他并不是临时逃走的,在离开前,他有充足的时间将这里打理整齐。
也正因为如此,唯一没有被清理过的薰炉在这种环境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瑟洛里恩将里面的炉灰倒了出来,发现这些并非草药焚烧後留下的残渣,而是信纸燃烧後的馀烬。由于薰炉较为密闭的构造,纸张的燃烧并不完全,依旧可以发现一些残馀的碎片。
瑟洛里恩将它们从炉灰里逐一挑出——幸好这里是药剂室,他在现场就能找到用来调制稳定剂的材料。顺利找到烈酒和甘油後,他回忆着书上记载的配方,将它们和水以五比三比二的比例进行调和①。
随後,他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块玻璃板和一根牛油蜡烛,将蜡烛点燃後置放在玻璃板下,然後将碎纸片放在玻璃板上,用药匙缓慢地滴下稳定剂,待碎纸片吸收了这些液体,再慢慢将它们展开。在稳定剂的作用下,这些碎纸片没有那麽脆弱了,但整个过程仍然需要非常小心。
瑟洛里恩调整了一下蜡烛的位置。非常幸运的是,信上的字迹是用掺杂了黏土的硬炭芯写的,不同于墨水,这类字迹可以用面包块之类的东西磨擦消除,但在纸张被烧焦的情况下,它们比墨水更容易显现和破译。
他猜埃米尔最初选择用炭芯书写是为了方便修改和毁灭证据——遗憾的是,曾经明智的选择此时却成为了他最致命的破绽。
“太阳落山前……我可怜的……格里姆……”瑟洛里恩低声念出纸上的内容,“东边……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