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长辈,我们理应保护我们的孩子,并以自己的一言一行为其做出表率,而非将他们当作满足私欲的工具。我很荣幸能在今日,与整个薄暮湾一同见证二位的和解。”
话虽如此,希瑟看起来也才二十多岁,并不比梅特和乌尔里克大多少……说是“长辈”,其实只是“长得很高的同辈”。
但眼下气氛正好,连瑟里都没站出来当那个泼冷水的人,我想我最好也聪明地保持沉默。
“梅特小姐,乌尔里克先生,我知道你们已经私定终身,但是在亲人的祝福下,再举办一次正式的婚礼也并非坏事。”希瑟看着他们,“但请务必不要忘记,你们终究还是伤害了那些爱着你们的人。长大的小鸟终有一日要离巢,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我们明白……”乌尔里克内疚地回答,梅特也羞愧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很高兴这件事最後能够圆满落幕。”赫尔格大人开口,“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麽约尔根大师也在这辆马车上呢?”
“我们在返回薄暮湾的路上碰巧遇见了他——虽然这位灵媒大师当时已经卸下了盲人的僞装,但任何一个身後背着两条生猪腿,手里还提着两篮鸡蛋和面包的人,都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僞装?!”
“没错,他并不是盲人,眼睛上缠的布条只不过是障眼法,就像您的毛人雪怪装扮一样。”
“……您大可不必说後面半句话的,瑟里先生。”
“可我不久前还在塔楼下见到过他。”爸爸露出困惑的表情,“就在亚奇爵士打开那口木箱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要暴露了,当然要趁大家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赶快逃走。”瑟里嗤笑了一声,“没错吧?约尔根大师……又或许你愿意告诉我们自己的真名?”
约尔根大师——或者说假灵媒垂头丧气地回答:“芬莱。”
“我不明白……”赫尔格大人看起来和爸爸一样困惑,“如果你不是灵媒,那你又是从何得知我和乌尔里克的交易呢?”
“我是一个瓦工,以前住在赤岩镇,在酒馆里把钱都赌没了,还欠了点债,所以不敢回去,只好在外面当流浪汉了。”芬莱吞吞吐吐道,“平常我就住在矿洞里——就是你们村门口的那个,可以挡点风,晚上睡觉时没那麽冷。你和那个小夥子在矿洞里僞造血迹的时候,动静太大把我吵醒了。後来你们在矿洞门口讲话,我都听见了,然後就想……咳咳,也许我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舒舒服服地过一个冬天。”
罗尔叔叔用力抓着头发:“所以你也一直知道真相?!”
芬莱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不能说出来,否则事情暴露後就没搞头了,但如果我说一半藏一半,赫尔格大人不光会信以为真,为了秘密不被泄露,还会主动站出来替我圆谎,况且那小两口也没真的遇到危险……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
“这完全是欺诈,先生。”
“我知道……”芬莱瑟缩了一下,“但看在我也没伤害到谁的份上……”
“你没伤害到谁?”爸爸勃然大怒,“我女儿因为你的一句话跑去山上找人,结果遇见了暴风雪,差点没命了!”
“什麽?!”梅特闻言大惊失色,“天哪,贝丽特……都怪我不好……”
我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没什麽事,只是膝盖受了点小伤。”
赫尔格大人迟疑了片刻:“此事毕竟与我有关,或许我不应该……”他看向了希瑟,“你怎麽看呢?”
“首先,他必须把从村民那里收受的贡品全部退回去。”
芬莱讪讪道:“当然……当然……”
“其次,天气如此寒冷,若将他关在牢里,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虽然他犯下了欺诈之罪,但客观上的确没有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损失,而且他身为瓦工,也算是有一技之长。”希瑟说,“以我之见,不如让他将功抵过。村里的墓园仍需要人打理,燧石塔楼目前又只有您一人居住,不妨空出一间房给他,让他不至于无处过冬。在此期间,若他表现良好,改掉了过往的种种不良习惯,服役结束後大可以让他在薄暮湾住下。”
“原来如此,真是考虑得太周到了!”
“请别急,赫尔格大人,我还有两件事要告诉您。”希瑟面露微笑,“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赫尔格大人又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擦汗,这似乎是他紧张时的本能反应:“斯诺里在上,请别再逗我了……”
“好消息是,您不必担忧萨迦里人的问题了。伊瓦尔王已死,萨迦里人的部落已经分崩离析了。”
听到她的话,赫尔格大人猛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然後是坏消息。”说到这里时,希瑟还戏剧性地停了一下,“事关卡洛琳娜小姐,十分不幸的是,她的丈夫在外出打猎时意外身亡了。”
赫尔格大人的表情呆住了:“……什麽?”
“您应该也知道,有钱的贵族遗孀就像是羸弱的小鹿,身边永远围绕着一群觊觎她财富的鬣狗。”希瑟说,“虽然您与卡洛琳娜小姐已经多年不曾联系了,但考虑到她如今无助的处境,若是能得到一位老朋友的陪伴和关怀,必会使她受到莫大的安慰。”
“我……”赫尔格大人捏紧了手帕,“我不知道……可是……也许我不应该……”
“噢!看在斯诺里和瓦丽尔的份上!”我快被他急死了,“您有胆子半夜假扮毛人雪怪,有胆子帮别人私奔,难道没胆子去见自己的老情人吗?”
其他人也纷纷起哄——虽然他们不了解赫尔格大人与卡洛琳娜小姐往日的旧情,但群衆们总有一种奇妙的嗅觉,能够像猎犬一样嗅出隐藏在那条手帕里的秘密,尤其当那个秘密和酸涩又甜蜜的男女之情息息相关的时候。
在衆人的鼓励下,赫尔格大人的神情愈发坚定起来:“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呃……”
“如果您需要的话,请随意使用这辆马车。”希瑟微笑着表示,“我在赤岩镇的马厩买下了它,但我和瑟里都有自己的坐骑,平日用不上马车。就请收下它,当作我们送给您的新婚礼物吧。”
“斯诺里啊……”赫尔格大人急促地喘着气,“谢谢你——不,谢谢您,大人。”
说罢,他立刻坐上马车,在整个薄暮湾的欢呼声中奔向了远方。
直到马车消失在小道的拐弯处,我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尽管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我依然感觉热血沸腾。
看着希瑟回到瑟里身边,亲吻彼此的面颊时,这熟悉的一幕让我不禁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一定还有很多精彩的小细节没说,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你们可得通通倒出来,不准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