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主教将那段又臭又长的誓词重复一遍之後,希瑟低声答道:“是的,我发誓。”
主教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瑟洛里恩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金戒指(可能是阿利斯特施舍给他最昂贵的陪嫁品)戴到希瑟的无名指上:“请接受这枚戒指,作为我对你信任丶尊重和爱情的象征。”
希瑟比他高,只要他低头就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无论她在听到誓言时内心是否有所触动,等他擡起头的时候,那些情绪都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也将戒指戴到了他的无名指上:“请接受这枚戒指,作为我对你信任丶尊重和爱情的象征。”
戒托是银色的,可能是素银,也可能是北境当地出産的一种名叫铂金的银色金属,上面镶嵌了一枚蓝色的宝石,刚好和他的眸色相同……瑟洛里恩内心颤动了一下,但随後想起前代公爵夫人的眼睛也是蓝色,可能是从父辈那里流传下来的珠宝。
宣誓仪式到此就结束了,但在主教返回教会後,凯洛家族的骑士又在祭坛上摆上了一只山羊和一头鹿——这是纳维亚人的传统,向智慧之父斯诺里献上公山羊,向慈爱之母瓦丽尔献上母鹿。
看得出先祖的传统在凯洛家族依旧占了很大的比重,等到主教离开之後才开始动物献祭可能是他们留给教会最後的体面。
献祭过後,婚礼才算是初步完成。吟游诗人和杂耍弄臣相继出来表演,城堡大厅里的气氛重新热络了起来,客人们也开始享受宴会上的食物。
可能是考虑到天气寒冷,宴会上的食物以热汤和烤肉为主。烤羊腿和胡椒猪肋排的香气让瑟洛里恩心驰神往,但又有点担心油渍会弄脏礼服,所以只是动了蜜汁鹌鹑和烤鹅,奶酪有点呛口,但还算可以接受,冒着热气的鹿肉汤温暖了他的胃,配菜的黄油豌豆和糖拌洋葱也让人食指大动。
甜品的种类也比他预想中更多……不过想想也是,抵御严寒需要消耗许多能量,而这些能量需要从糖丶奶和肉类中获得。人们往往只记得北境人总是苦着一张脸,仿佛整日只能以冻咸鱼和腌羊肉为食,一生与甜蜜无缘,实际上北境南部有着大片的甜菜地,并不缺少制糖的原材料。
尽管无数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吃得太饱,瑟洛里恩还是忍不住吃掉了半个奶油派——不能怪他,派上点缀着的酸甜莓果才是罪魁祸首。撒满了肉桂粉的苹果派和新鲜出炉的浆果馅饼也令他印象深刻。
蜂蜜酒和麦酒的香气在大厅中弥漫,可惜他有一个打算带进坟墓里的秘密,除了那两瓶王後作为结婚礼物赠与的葡萄酒,他此生应该不会再沾半点酒水了。
也正是在宴会上,他第一次见到了希瑟的妹妹伊薇特·凯洛,凯洛家族最小的孩子。据说她身体不好,因而很少出现在公衆面前。伊薇特和英格丽王後一样是金发蓝眼,但很明显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皮肤白皙,身材娇小,有着母鹿般的眼睛和精致的小纽扣鼻子。
她宛如归巢的乳燕般钻进希瑟怀里:“姐姐!”
瑟洛里恩不由得愣了一下。不同于娇美可人的外表,伊薇特的声音很……嘶哑,如果一个人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还没有喝过一口水,大概就会发出这种声音。但他不是阿利斯特那种不懂得看场合的蠢货,不会当着所有客人的面说“嘿,小姨子,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乌鸦啊”。
他的小姨子似乎也是一位懂得看场合的人。相比在姐姐面前时的天真烂漫,对方在接受他的拥抱时明显在忍耐,像是一只迫不及待想要跳出窗户的野猫。瑟洛里恩只跟她说了不到十句话,相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言语间并未有龃龉,但已经隐约感觉到他们在性格上可能有点合不来了。
宴会就这样热热闹闹地持续到了深夜。瑟洛里恩知道北境保留了婚闹的习俗,宾客们会把新娘和新郎扒光,然後簇拥着他们进洞房。
然而,这种情况实际上并没有发生。希瑟只是举起酒杯表示他们该走了,其他客人则纷纷高举酒杯,欢呼他们的名字,其中最有表演欲的也不过是跳到桌子上,手舞足蹈地说了几句荤话。
也是,他的妻子毕竟是屠龙英雄,而正常人一般不会想让自己的脑袋变成烂掉的甜瓜。
“婚闹的环节在我父亲那辈就被取缔了。”可能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希瑟解释道,“我的母亲也是从南方远嫁到北境的,父亲不希望母亲遭受这些,因此警告出席的客人们不得有任何不敬之举,若有人违背命令,他就当场砍下那个人的头颅。”
“前公爵夫妇一定很恩爱。”
“是啊。”希瑟低声笑了起来,走廊昏黄的烛光柔和了她的面庞——她应该很少在别人面前放松自己,这个认知让瑟洛里恩莫名有一点骄傲,“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城堡的东翼很暖和,因为父亲担心母亲无法适应北境的寒冷,所以凿开了地基,将温泉水引到城堡地下。”
“是吗?这可真是……”除了“夸张”二字,他一时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另外,母亲很喜欢看书,所以白盔堡里有一个巨大的图书馆。”希瑟说,“我从黎塞留爵士那里听说你是一名学者,明早我会让伊薇①给你图书馆的钥匙,你可以随意使用。”
哪怕穷尽瑟洛里恩的记忆,也找不出几次被这样友善对待的经历,何况对方还是大名鼎鼎的“屠龙者”希瑟·凯洛。但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他并没有忘记那个冷酷的事实——亲王只是一个虚假的尊称,真正的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子。
蜡烛将人的脸颊照得微红,也将他的头发照得更红……赤铜之金,血统肮脏的象征,他必须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他佯装随意地问道:“是嘛……黎塞留还说了我什麽?”
“他说你对神学很精通,并且经常去教会祈祷。”她答道,“你一定是位非常虔诚的信徒。”
这倒是让瑟洛里恩有几分惭愧了,他这麽做只是为了得到大主教的举荐信,期望有朝一日可以离开王都,前往千星城成为真正的学士,其实他对神学一点也不感兴趣,祈祷时经常因为无聊而打瞌睡,大主教暗地里过于亲密的抚摸更是令他作呕——幸好对方的肉軆早已如风中残烛,不管他心中对小男孩存有多少肮脏的念头,他的老二都不允许他再这麽做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前。
希瑟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地问道:“害怕吗?”
“怎麽会?”瑟洛里恩撒谎了——他当然很害怕,不过他害怕的事情和圆房无关(和他的性命有关),所以他认为自己只能算是撒了半个谎。
闻言,她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麽。
卧室的大门被推开後,瑟洛里恩看着撒满花瓣的大床,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还是个雏儿,不知道怎麽跟女人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