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不丁地想,大概和七娘差不多高了。
萧景姝的心脏瑟缩了一下,目光投向一旁的圆桌。包袱里的东西被他分了两堆出来,其中一堆是匕首丶几包毒针和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最上头还盘踞着一条小蛇。
——谢天谢地阿婴记着没把那条陨铁的灵蛇镯子拿过来,不然她此时就能一头撞死在萧不言胸口了。
她对着乌梢伸手,示意它爬到自己腕上来,却被萧不言按下了。刚刚亲吻完,这人的态度竟没有一丝软化。萧景姝可怜巴巴道:“它离不开我。”
萧不言静静地注视着她:“我也离不开你。”
可你不还是能抛下我就走麽?
萧景姝读懂了他的未竟之言,勾扯着他的手指轻语:“它怕你怕得很,根本不敢咬你毒你的……不止怕你,还怕你的海东青,简直是……天敌。”
阿索是乌梢的天敌,萧不言是她的。总是绊住她,总是让她束手无策。
萧不言听出了她的意有所指。
她不喜皇室,不喜纷争,好不容易过几天安分日子,自己那时却直接把她送进了太女卫里,也难怪她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可她此时主动来汴州又是为了什麽?汴州也有争斗,她本该不乐意来这儿的。
“皎皎,你来这里做什麽?”萧不言把她抱到床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告诉我。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我什麽都能帮你做到。”
先不计较喜欢不喜欢,欺骗不欺骗,先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慢慢来,慢慢来。
他的目光极其专注,眼睛里只有她一人。萧景姝心中骤然生出些怜悯来,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萧景姝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轻声问:“你可知道我们最大的分歧是什麽?”
萧不言握住了她的腰肢,抿平唇角:“……是你不信我。”
所以她从不向他坦白,他做出的承诺于她而言也毫无意义。直到此刻依旧如此,他们刚温存完不久,她的信任仍旧没有多一分。
“是啊,我不信任何人,就连对阿婴我也顶多抱有九成九的信任。”萧景姝的语调很轻,轻到像在说情话,“我最不信的,是恋慕我的男子。在我还未记事起阿娘就一直教我,世上的男子都不可信,爱慕你的男子最不可信。”
她的指尖虚虚抚过萧不言颤动的眼睫:“在剑南时,我察觉到你对我有几分兴味,所以蓄意引诱……因为你身份贵重,或许能帮到我什麽,送上门来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手指继续下移,落至他高挺的鼻梁,“从知道你是萧泯时,我便後悔了。你天生淡漠,将第一次带给你这些新鲜感受的人看得太重了,可我们之间有血仇,我不该让你栽到我身上。我知道你喜欢我,可喜欢这东西本就稍纵即逝,更何况我们之间本就有母辈仇怨这条沟壑。我本就是个不信人的人,这些东西让我更不信你。”
萧景姝碰了碰萧不言因血色尽失而更显浅淡的唇:“你离开剑南时我主动吻你,也不过是想给你留点念想,也给我留个後路——倘若日後有一天我们再遇起了争执,你能因那一点温存放过我。”
她古怪地笑了笑:“你瞧,很有用不是麽?方才你亲了我,待我便没先前那麽冷了。”
萧不言开始有些恨自己了。
他能看出此时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毫无矫饰丶毫无欺瞒。她把自己剖开给他看,让他明白她永远不可能将真心丶情意尽数托付给他,他想要的她永远给不了。
而他连欺骗自己这些是假的都做不到,因为他能看出她此刻的真。
萧不言紧紧抱着她,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嗓音有些许沙哑:“你并非对我全无情意,是麽?”
她今日说了好几次不喜欢他了,可他依旧不信。或许只是她觉得她的喜欢和他们之间的隔阂相比太不值一提了,所以才不屑提及。
萧景姝沉默一瞬,轻叹了一口气:“是有一点的,可和你想要的比起来……也趋近于无了。”
或许那点情意一辈子都填不平那条横亘在她心里的沟壑,所以她才觉得分开对他们彼此而言都是好事,她无需担惊受怕,他不必苦苦追寻。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萧不言紧绷的背脊放松了些。
在他心里,他们之间是没有什麽沟壑而言的,倘若她觉得有,那他便抱她跨过去就是了,怕的就是她连让自己抱都不乐意。
“歇息罢。”他蹭了蹭萧景姝的颈窝,“累了这麽久又来了月事,腰痛不痛?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萧景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所以这个人果真是这样的,即便她做了他不喜欢的事把他气到发疯,他依旧偏爱和纵容。
她就喜欢这样,即便我行我素也能享受到爱意,即便不长久也没关系,因为她本就没付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