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七跑回去,在门边听了会儿动静,拔出腰刀,一脚踢开门。
裴晏在帷幔後凝看屏风,没听见外头动静,回身四目相交,两人都愣住,异口同声:“你怎麽在这儿?”
程七张口结舌,一时没想好怎麽办。
云英见他站在门口不动,边催边抽出袖口钢索走过来。
“你见鬼了?”
她转头也愣了一瞬,但很快警醒,目光在掠过屋子里一桌一椅,流苏幔帐鎏金炉,燃的香料是风月里常点的避子香。
上回便是一间屋子里出来的,这回人家要祭奠亡夫,匆匆一面,难解相思。
倒是对谁都一样。
裴晏仔细打量,先说道:“你的伤好了?”
云英没作声,进屋垂眸看着案前两碗鱼羹,拿起牙箸沾了沾含入口中,微微擡眉轻笑。
“口味变了呀……”
好酸。
裴晏默默看着,心底如久旱逢甘露,阵阵酥意。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只想再听几句。
云英挨个戳了戳案前那几盘精巧小食,又看向那盘鱼脍,鱼肉薄可透光,晶莹剔透,边上带了一溜皮,蜿蜒铺作江岸,“水”中点缀几朵莱菔精雕的小莲花。
“不愧是扬州,做生意就是讲究,我怎麽想不到呢。”云英夹起那朵雪白的“莲”,入口清爽,隐有回甘,脸色和语调都淡了下来,“看着漂亮,竟也是好吃的……”
擡头见裴晏正垂眸笑着,脸一拉,弯腰吐掉口里嚼化了的莱菔。
“带走!”
程七迎上来,歉声笑道:“裴大人,得罪了。”
云英顺梯回船上,关循收好帆,从桅杆上跳下来。
她左右环视:“陆三呢?”
“有尾巴,断後去了。”关循话音刚落,便见裴晏也顺着攀上甲板,忍不住哎呦了声,“这玩意带回来干嘛?”
“奸夫嘛,可不得一起抓了。”云英冁然笑道,走到裴晏面前,“要给你们关一起吗?”
近在咫尺。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映出自己的脸,唇角止不住上扬。
这一笑,她脸上就凝住了,擡手就是一巴掌,扔下句关一起锁好就走了。
海风嗖嗖地刮着,关循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愁容满面地摆摆手:“带下去关好。”
左右两个精壮汉子上前将裴晏双手反剪,犹豫问道:“关……一起?”
“关你娘的一起!”
一盏油灯随波摇晃,裴晏环顾四周。
这船比张令姿的船小,底舱也更小,只摆得下一张窄木板为床,边角堆放着密封的圆木桶,有些装了淡水,有些是空桶。
密不透风,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海腥气。
方才挨那一巴掌,脸还有些疼。
他的夫人,总算会拈酸吃醋了。
舱门打开,裴晏略带希冀地擡头,关循臭着一张脸进来,环视一圈,挪了个木桶过来坐下。
“再过会儿会靠个有人的岛,你自个儿下去,你这一身富贵,随便找户人家,等甘守望来接你就是。”
裴晏一怔:“你们要放我走?”
“放你走还不乐意了?”
“你叫云娘来。”
关循啧了声,还真让程七说中了,他有些烦。
“成王败寇,输了就得认,你说你死缠烂打有什麽用?抢人妻房,畜生都不如,看在上回你我也算同生共死,趁早滚,别不识好歹。”
裴晏默了会儿,脸上顿无血色。
“你说她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