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从腰间拿出个瓷瓶,往指腹倒了些青绿的汁液出来,抹在自己鼻下,递给裴晏。
裴晏犹豫片刻,接过来按她的示范照做,是略有些刺鼻的清凉气味,但的确好过这巷内的恶臭。见卢湛手不空馀,他顺手也替卢湛抹了些。
卢湛先是啊了一声,随後瞪大了眼,深深地吐了口气,感觉总算是活过来了。
裴晏递回瓷瓶:“多谢娘子。”
云英接过来,转身继续往前,温声解释起来。
“江州城一到夏汛,内河时常泥沙淤积。城内的明月湖离大江不远,倒是时常会开闸清淤,但南湖则不然,一来离大江远,二来南门这一片地势低,南湖一涨水,就往城内灌。”
“久而久之,便只有那最穷最低贱的下九流,才会聚居在南门这一片。”她顿了顿,回头看着裴晏,“大人若是嫌弃,放在心里就好,切莫挂在脸上。若是闹起来,我相信卢公子就算赤手空拳自然也能护住大人。可这些人平白遭了难,大人想打听的事,就很难说了。”
裴晏微微颔首:“那我们都不说话,由娘子问。”
云英含笑瞥了他一眼,未再多言。
行至一小院前,门口藤笼倏地一动,窜出两只肥硕的老鼠,惊恐地从卢湛脚边跑过,他脚一擡,险些摔倒,心下一紧,叫出声:“这水里肯定有死老鼠!”
又是一阵窸窣声响,柴堆里窜出个如野猪大小的东西,径直扑向云英。
“云姨~”一声稚嫩的嗓音,卢湛这才看清是个披着棕皮的小孩,蓬头垢面地,一双黑到看不清肌肤的手在云英素白的衣衫上磨蹭,留下一片污黑。
云英笑着用手捋了捋那小孩糊成一团的头发:“石奴乖。”
她忽地想起什麽,回身看向裴晏:“大人带钱了麽?”
裴晏点点头,她便笑着伸出手来,待他从怀里掏出锦袋,二话不说直接拿了去,在手里掂了掂,不禁拧眉:“大人就带了这点钱,方才在画舫也好意思让我开价呢?”
裴晏被问得一愣,他其实还真没想过云英会直接要钱。这种人,通常会讨些别的方便或是打探东宫的意图,这些东西,她自会找到愿出高价的人。
当然,也没想到她会要他这个人。
那袋钱真正的主人不忿地回呛道:“嫌少就别要!”
云英闻声看向卢湛,上下打量一番:“卢公子几日不见,怎麽如此素净了,跟遭了贼似的。”
“呵。”
卢湛干笑一声,眼尾馀光扫了眼一旁那个“贼”。
石奴伸手扒拉着那锦袋上的流苏结绳:“好漂亮。”
云英将袋子丢给石奴,温声道:“石老呢?”
“在里面。”
云英摸摸他的头:“去换吃的。”
石奴应了声,跑到裴晏面前愣了一下,怯生生地绕开些,又看了眼卢湛,犹豫了一瞬,低着头从他们中间飞快地蹿走。
那眼神,就仿佛见了死老鼠似的。
卢湛气笑:“他倒还嫌弃上我们了?”
云英亦跟着笑:“谁让你们身上有味呢。”
卢湛低头左右嗅了嗅,“哪有?这地方臭成这样,还能闻见什麽味?”
“衙门味。”
她笑着走入院中。
卢湛转身向裴晏抗议:“大人!”
裴晏笑着摇头,这嘴快的教训,他头几回可是吃够了。
“让你少说话了。”
说罢阔步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