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色虽不似以往红润,但也不再那般苍白,想是身体已无大碍了。
下颌的轮廓锋利很多,更加瘦削了。
眼睛……
薛适对上那双被面具圈括的漂亮眼眸,未等看清时,捏在下巴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然後,她听见属于五公主的声音,极沉极冷,对她道:“薛待诏真是好本事。嘴上说要和本宫一起,结果转头就抛下本宫自己逃跑了。”
他下巴紧绷,双唇因抑制着怒意几次张张合合,最後彻底散溢,落下个讥讽的弧度,“想投奔他?那一开始就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这人厌恶的东西很多,但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江岑许看着薛适迷茫而无措的水眸,望向他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砸在手上,灼烫又刺痛。哪怕是被利刃刺穿手掌,都不会有这麽疼。
他将手移开,转而压在薛适的後颈,欺身逼近。
若不是靠在她耳侧出口的话冰冷又阴狠,带着浓重的杀意,也许会有人以为,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
薛适听见江岑许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顿问她:“和亲遗诏,是你写的吧?”
“是。”
她不後悔,也没想瞒他,所以回得一点不犹豫。
只是,这样的姿势下,薛适也就无法看到,江岑许眼中剧动的眸光。
像是破碎的琉璃盏,没能护住最爱的鱼。
“既如此,你最好祈祷本宫死在关塞。否则若你还活着,本宫一回长安就要你死。”
他恢复声调说完,直接从腰间甩出软剑,擡手就要砍向薛适的脖子。
“小五。”
江接见江岑许竟动了真格,想到她为了找薛适不惜直接在自己面前对袁敏达动武,要是疯起来怕真会一剑杀了薛适,赶忙出声阻止,“国有国法,莫要动私刑。待我将此事报给刑部,再定罪处置也不迟。”
薛适现在不能死,他还要留着她重拟传位遗诏。
江岑许玩味地晃了晃剑尖,半晌,才收手点头:“也是,大哥和明相都是尊礼法的人,眼中容不得沙子,想必定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江岑许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那老夫也告辞了,多谢大皇子今日给我教训晚辈的机会。”
明相稍稍放了心。
江岑许本就偏执,又真对薛适上了心,也难怪有些失控,外泄的怒意和杀意不可遏制。
而薛适虽在那时被江岑许挡住了身形看不见神色,但此刻看她泪水潸然,定是受了惊吓。
看来是他想多了,薛适僞造和亲遗诏不过是担心江岑许会报复她的背叛,所以耍了小聪明先下手为强。
……
两人先後离开,薛适却没有任何察觉。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发抖。
因为江岑许好像,真的恨她了……
薛适本以为,江岑许只是像以前一样为了骗过江接和明相在同她做戏。
可当看到他眼中喷薄盛烈的愤怒与杀意时,薛适犹豫了。
她找不出他做戏的一点虚假,也捉不住他藏掩的半分温柔。
可是,她从未想要抛下他,也从未背叛他。
她只是,运气不太好,采药时被人抓住了……
但现在看来,这些无法在江接和明相眼前告诉的真相,要成为她永远的秘密了。
同她对那朵遥远的花的喜欢一起,至死难言。
被人冤枉,真是一件令人非常难过的事呐……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第二次见面时,大福殿的红梅树下,江岑许轻佻问她,是要做“她”的面首,还是要与“她”共沉沦。
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告诉江岑许,这迟来的回答。
她希望——
山河犹在,公主亦不会沉沦。
他不会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