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耕耘想笑却忍住,故作镇定地撇过头去,呷了口烫茶,因喝得太急,呛到咳嗽,强忍住後,只觉胸口憋得又闷又疼。
衆人向韩耕耘投来异样的眼光。
刘潭笑道:“伯牛,慢一些。”
韩耕耘润了润嗓子,当作无事发生,“韦郎中,我们此番前来是受了三法司两位大人之托,前来调查贵府闹鬼一事。”
“本官只是和武少卿提了一句,不想他就放在心上。此事本官本不想兴师动衆,不想内子忧思过度,久虑成疾,想着只有查清楚了,才能让内子好起来。”韦郎中叹了口气,目光留恋地扫了一眼窗後的深闺。
韩耕耘也随之看向那里。
那两个女子还在梳头,柔软的小手握着黑色玳瑁节梳,一篦一扫,如在一条黑川中捋出几缕涟漪。
谭芷汀又开始拧他的腰,皮肉都要打上几个圈。他皱眉转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怒气冲冲的威严,“殿下,若是再如此,我便生气了。”
谭芷汀殷桃红般的薄唇弯成一个圆,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擡起纤纤玉手,给他捏皱的衣服揉揉平,又夹起一颗碧绿的葡萄,“吐噜”一声塞到他口中。他一时惊吓,囫囵吞下葡萄,一时不察咬住了她的手指,噎得面红耳赤,捶胸顿足。
谭芷汀腮上飞上一团粉红,甚至把湿漉漉的手指往他唇上按了按,将他的头摇似个拨浪鼓一般,咯咯笑道:“慢一些,我的公子。”
韩耕耘干咳两声,故作深沉,看向韦秋中,“听闻韦郎中家中怪事连连,甚至还有侍女溺毙在荷花池中,韦郎中不妨将此事前因後果告诉我们,或许与宅中闹鬼一事有所关联。”
韦郎中眉一挑,“韩侍御史也信鬼神一说?府中之人都说是死去的小红死阴魂不散,不肯前去阴司投胎,要找活着人赔命!”
“下官不信鬼神,这样的事大多是人祸,韦郎中于这一点上尽可放心。”
“哦,是这样啊。”韦郎中灌下一杯茶,“此事说来也简单。两日前,内子的贴身侍女小红被发现死于荷花池内,”韦郎中擡手,指了指水榭前的池塘,“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个池子,被发现时,尸身浮搁在了荷叶里,已死去多时。”
刘潭有些坐不住,站起身来,在水榭中来回走动。他走到一幅垂着画轴面前,画上有个临水吹箫的女子,女子身後别着一柄短剑,眉眼低垂,腮若桃花,体态婀娜如一丛垂柳。
“那是我的二夫人,年轻之时,本官在洛北河畔作着玩儿的。”
刘潭点点头,“韦郎中艳福不浅,这女子又会吹箫又会使剑,看起来不是寻常女子。”
韦郎中闻而不应,又转向韩耕耘,“小红跟随内子多年,服侍得一向细致体贴,突然浮尸于池内,吓坏了内子。小红是个孤女,内子念在她服侍多年,本想请高僧前来为小红做超度法事,便暂且停灵在偏堂。谁曾想昨夜管家前去添灯,发现棺材在黑夜里吱呀作响,棺材板还掀起一个角。管家擡着灯笼往棺材里一照,才发现小红的尸身不见了。”
“不见了?”谭芷汀瞪大眼睛,身子往扶手椅里缩了缩,“她是被人推下池子的,还是自己投湖的?”
“小红平日里话不多,交心的朋友也没有,死之前,内子察觉她整日魂不守舍,问她有何心事也不回答。当夜小红就投了湖,捞起来的时候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应是自己的投湖的。”
“小红的尸身失踪後,你们可有在府内找过?”韩耕耘问。
“前後都找了,任凭是只猫儿鼠儿都找到了。”
一时间,衆人沉默,一阵初夏的凉风袭来,煽动窗户噼啪作响。有仕女上前想要掩上木门。
韦秋中不耐烦地摆摆手,呵斥道:“谁允许你关上的,给我退下!”
仕女涨红着脸,唯唯诺诺低头倒退,擡头正想转身离开,却突然整个人怔住,脸色惨白,瞪大双眼,整个人发颤发抖,指着衆人身後那扇窗户,“是小红的鬼魂,鬼魂来抓生魂了!”
衆人同时从椅子上弹起,看向窗户之後。
一抹红裙荡在半空,女子赤手赤脚,头无力垂在胸前,身姿娉婷袅娜,纤薄若秋日红叶,自窗前一划而过。
万籁俱寂,薄纱窗已被放下,空留一个对镜梳头的女子背影。
李鹅脚步最快,似一阵劲风往外冲去,另外四人跟上脚步,来到水榭台阶上。
红衣“女鬼”已浮在荷花池上,瞪着血红的眼睛,似风般掠过池面。
李鹅右手握着刀柄,高高摆起双臂,朝荷花池急奔而去。他借力踩上池面的石亭灯,一逼浑劲的巧劲将他身子弹开,寒光一现,刀与人已闪现在“女鬼”身前。
一红一黑相交,“女鬼”嘶吼着,如一颗失力下坠的石头,坠下荷花池,“扑通”一声扎入满是翠绿荷叶的池水中。
李鹅一脚弯曲,一脚伸展开,稳稳落在地上,右手握着刀柄,从背後将刀归鞘。
韩耕耘跑上了九曲石桥,想要看清那“女鬼”究竟掉到了何处。谭芷汀在身後面喊着追他。
“啊!”她忽然惊呼。
韩耕耘转头,正好看到一个红影拽着谭芷汀往水下翻倒。
韩耕耘朝谭芷汀伸出手去,“苍苍!
两人迅速向池水中坠去,落到满是荷莲的水中,白色的水沫裹满周身,似触手一般的黑丝缠上两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