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耕耘皱眉,从木盆里站来,抽下屏风上的衣衫,披到自己身上,系住腰带。他的肩膀被刘潭牢牢抓住,像棵葱一般摇来摇去,颠得他头都晕了。
“伯牛,自我阿耶在兴庆宫外看到你後,你就不见了。御史台的同僚说你回乡了,我问张嫂,却又说你没有提及回乡,宫里的人都三缄其口,也不知道你出了什麽事。真是急死我们了!”
韩耕耘扶额慢揉,疲惫不堪,“桃深,有些事情我过几日再告诉你,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恭喜学兄升任御史台侍御史!”
“桃深,我很累。”
刘潭用力一拍韩耕耘的背,“学兄回来就好,你睡你的,我在旁边也歪一会儿,晚些时候同你一起吃晚饭。”
“嗯好。”韩耕耘点点头,歪到卧榻上,头朝内,用一只手垫着下巴,一只手摸着枕头下的密诏,心烦意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耕耘被人推醒,他茫然回头,看到刘潭一张微笑的大脸,梦呓般“嗯?”了一声。
韩耕耘突然发觉刘潭正用黑眸打量他身下,低头一看,遗诏从枕下露出橙黄一角,他默默塞了回去,坐起身来,刻意挡住刘潭的视线。
刘潭将目光移开,笑道:“伯牛,快醒醒,睡不得了,御史台唤你回衙,好像出了什麽大案。”
韩耕耘立刻起身,将衣服穿戴好,看刘潭那样子似也要一同去,韩耕耘问:“桃深,你官复原职了吗?”
刘潭叹了口气,“差不多吧。和你一样,少帝一即位,就让我回大理寺了,哎,又落在裴司正手下,这个小老头每日不苛责我两下,就浑身不舒服。”
二人一同回到三法司。
御史大夫金东池与大理寺少卿武攸簧已在三法司内等候。
韩耕耘以为会是什麽极为复杂的案子,都已快入夜,还召两人前来,未曾想,武少卿向只用一话就叙述完了案情。
“工部郎中韦秋中家中闹鬼。”
刘潭忍不住笑出声,“两位大人,什麽时候连妖魔鬼怪的事都轮到我们三法司管了?”
武少卿脸上堆上笑。
御史大夫面容严肃哼了一声,道:“工部近来为芳华公主兴造宫室,又开凿定昆池,建造芳华观。户部拨款数百万钱财到工部,部分经由韦秋中之手的钱财不翼而飞,这几天又传出他家侍女溺死在湖中的消息,传说此女游魂不散,每夜在韦府游荡,吓坏了府中之人。”
武少卿接着说:“韦秋中暗中侵吞钱财之事,工部一直没有实证,他府中近来怪事颇多,我们想借‘探鬼’一事派人进去查探清楚。你二人颇为机灵,我与金大人就决定派你们两个去。”
韩耕耘回答:“是。”
金御史干瘪咳嗽一声,正了正身子,擡眼看向韩耕耘,眼神颇为冷淡鄙夷,“韩伯牛,你到御史台不过半年有馀,资历尚浅,遇事多问多想,若是有什麽拿捏不住,便回来请教衙内的大人们,切莫仗着朝中有人,就有恃无恐肆意妄为。我们御史台既不养闲人,也不想落个仗势欺人,查案不实的罪名。”
韩耕耘一愣,闭眼答是。
他这个六品侍御史是如何来的,他心里一清二楚,虽憋屈,却也难以在言语上解释什麽,只能默不作声。
武少卿“哎”了一声,“年轻人本就是状元之才,平步青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三法司中有此人才是你我之幸,金御史无需刻意提点後辈了。”
刘潭行礼,“两位大人,有我在学兄身边,万事皆可放心。”
御史大夫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武少卿呵呵一笑,“桃深久在官场,我们自是放心。还有一事,圣人派了两位干事给你们,助你们查案,人已在衙门里等候多时。来人,将两位干事请上来。”
武少卿吩咐下去没多久,就有官差将两个人领到堂内。
李鹅一身黑衣劲服,冷峻的脸上梆着黑色额带,带上饰有一块青玉,在烛火中熠熠生辉,他的腰上横着一把黑色雕花苗刀,大半刀身藏在身後,只露出缠着黑色绑带的刀柄,右手轻轻搭着,显得刚劲磊落。
另一人的到来令韩耕耘吃惊。
少帝亲封的芳华公主此刻正一袭男装站于堂内。
她没有刻意掩饰她女子的身份,耳上甚至戴着碧绿珠子耳饰,显然金御史与武少卿并没有亲眼见过芳华公主,只当成是两个被少帝塞进三法司的关系户,恨不得当下连用韩耕耘一起打发了才干净。
刘潭用手肘搁了个搁韩耕耘,朝他挤眉弄眼。韩耕耘苦笑,向两位大人行礼告退,自顾走出堂内。
另外三人在他身後追。
四人渐渐走到一块儿。
刘潭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地问李鹅问题,李鹅像是个学堂里的学生,问一句点个头,再答一句,想要逼出多馀的话却是半分不能。
韩耕耘紧抿着嘴,不发一言,快步向前走,他的袖子被谭芷汀扯住,他停下,用目光悄悄瞥了一眼粉色小巧的指甲,用手轻轻拂去她的手。
“公主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放尊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