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算公主今日摔了多少贡瓷。”秦远浅笑着擡起头,“前日用定窑白瓷镇住土佐藩使,昨日使钧窑盏泼退岛津家茶道师,明日该请出龙泉窑还是景德镇?”
风掀起他如墨般未束的长发,璟瑄眼神流连在他突起的喉骨:“儆之说用哪个,便用哪个。”
一听这话,秦远耳朵都红了,他扭头躲开了璟瑄的打量。
正当气氛暧昧之时,远处骤然炸开胤的咆哮:“他大爷的!谁把老子的雕花床换成榻榻米!”
璟瑄愣住,秦远低笑的气息拂过耳垂:“十爷该谢您,毕竟那垫子里塞着岛津家的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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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中的“倭清通宝”钱模泛着光,一阵阵浪声传来,胤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继续打着算盘:“掺三成倭银,铸孔方兄时添些樱花纹——皇阿玛见了定夸我等‘因地制宜’。”
闻言,璟瑄心中更加无语,这九叔真觉得天高皇帝远了吗?竟然还想着私铸钱币!往小了说,这是僭越,往大了说,这可就是大不敬!
退一万步讲,这也是我的封地,啊喂!
“九叔这钱铸得妙。”璟瑄冷冷一笑,“不如我再刻四字赠您?”
胤禟饶有兴味:“什麽字?”
“见利忘义。”璟瑄刀了胤禟一眼,眼睛馀光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八叔。
见利忘义的何止胤禟?璟瑄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何自己冒着危险帮了八叔,他却狠心陷害自己。
胤禩似乎是全然没有发现璟瑄的目光,整个人放松地晒着太阳。
但璟瑄知道,他听见了——若非如此,八叔又怎麽会连一眼都不往这里看?只有心虚这一个解释。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这八叔可是隔一会便会朝这里张望的。
正当璟瑄陷入回忆之时,港口忽传来战马嘶鸣。
不出意料,又是胤俄。
他正举着被编成岛田髻的马鬃追砍侍从。
只见十阿哥手里提着大刀,就这麽轻轻一挥,直接削飞半幅船帆。
他一边砍,一边喝道:“老子宰了你们这群龟孙!”
“十爷当真好气魄。”秦远在舢板上铺开《安民告示》,看了眼张牙舞爪的胤俄。
“昨日您将‘安抚使’写成‘按斧尸’,吓得熊本藩连夜献三百童男童女。”
话音刚落,衆人哈哈大笑。胤俄更是黑了脸,他狠狠瞪了一眼秦远。
接着,又满眼期待地看向八阿哥,刚刚九哥嘲笑他的声音这麽大,他断然不会帮自己说话的。
但下一秒,胤禩带笑低语:“璟瑄,你十叔素来如此,以後此等文书,还是要先过目一二。”
胤俄怒不可遏:“哪里有什麽以後,老子宁可被箭扎成筛子,也不跟酸儒扯什麽仁政!”
“十叔若把提刀砍人的劲用来好好写字”璟瑄看了眼《安民告示》,“又如何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胤俄当然不是不会写,他昨日只是喝醉了罢了!他虽然天天翘课,但也是正经学过四书五经的,又不是五哥那样从小养在皇太後身边的。
九哥,快来给我作证啊九哥!
可胤禟哪里又能如他所愿,此时也笑道:“十弟的墨宝又添新篇,昨儿那‘忍’字心口的墨团,倒比岛津家的白幡更慑人。”
秦远也没放过他:“十爷的‘尸’字末笔如武士切腹,深得倭人神髓,看来也是用心学过的。”
胤俄一向厚脸皮,何曾有过这种时候,此刻脸已经要红成猪肝了。
就在这时,侍从突然踉跄跪报:“熊本藩的归降书已经翻译好了,且十爷的批注也已经都印发到各处,稿子已经送到扬州日报……”
胤俄有点懵,怎麽就要发到扬州日报了……那岂不是全扬州丶甚至全京城的百姓,都要看见了!
这一瞬间,岸边再次爆发出笑声。
将一切安排下去的璟瑄深藏功与名,她当然知道胤俄其实只是随意写写。但那日“一箭之仇”,她可记在心里。
十叔啊十叔,人人都笑你,偏偏你最好笑。
而此时,消息确实已经回到了京城,在璟瑄的授意之下,此事被编成了趣闻,写在了《扬州日报》里,当然并未用胤俄的名字,而是用了化名。
但康熙却是知道的——有那麽多探子的消息,他若是再猜不出来,这皇帝便也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