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被驴踢的瑜三爷把棠褋往後一扯,赔笑道:“这不是小褋这两年一直不愿意相看,我寻思小褋心里可能有她自己的章程,这不,当女官我觉得可以啊,挺好的,我听说宫里给女官的待遇还不错,你要是担心,我这就去找人打听一下,看到底好不好,你先别这麽急着怪我。”
“不怪你,那怪我?”
韵夫人气个仰倒。
站稳後,发了狠地说:“对!怪我,都怪我,当初要不是我,也不会害你不能生育。你这些年又是辞官又是找女人,不都是特意做给我看的吗?”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全都怪我,我没话说,你想怎样都行,随便你,可小褋这是人生大事,不能随便,我不同意,你怪我我也不同意。”
瑜三爷怔住。
他喃喃:“可我从没想过怪你。”
韵夫人道:“无所谓。”
反正这十几年都这麽过来了,再纠结怪不怪的也没什麽用了。
“总之我就一句话,我不同意,小褋就算留在家里,也绝不能去当女官。”韵夫人最後道,“我管你们父女俩心里都有什麽章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改。”
这下瑜三爷赔不出笑了。
棠褋也抿着唇,不吭声。
一家三口不欢而散。
不过好在最终的结果没让棠褋失望,韵夫人此後再未提过让她相看。
直到杜湘灵来找棠袖,得闻棠褋不想相看,乃至不愿嫁人,杜湘灵先是讶异一瞬,毕竟在她的认知中,棠褋可以算得上最为标准的那种大家闺秀,极听父母的话,有时说句逆来顺受都不为过,未料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但讶异过後,就是赞同与欣慰。
“不嫁人怎麽了,我也没嫁人,”杜湘灵叉着腰,眉眼飞扬,浑然不觉她声音能传到至简居外,“不嫁人多爽啊,想去哪就去哪,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想干什麽干什麽,不用相夫教子侍公奉婆管家理事,谁听了心里不偷偷地羡慕。”
语毕显摆了下带来的匣子里要送给陈樾的金刀,拿这现成的例子对棠褋道:“你看,连金刀我都能说打就打,谁都管不着我。”
棠褋以前就知道自家长姐这位手帕交很是有些桀骜不驯,与衆不同,而今听着看着,倒没觉得与衆不同,只觉她怎麽没早点朝湘灵姐看齐,白白虚度了这两年时光。
“不嫁人就不嫁人,不嫁人也照样能活,好处比嫁人不知道多多少呢。”
棠褋连连点头。
杜湘灵再道:“而且嫁人,喏,你看看你姐姐,”她指指棠袖,知道她要说什麽的棠袖很不给面子地翻个白眼,“你姐姐嫁的人多好啊,不还是折腾成现在这样。”
说句不好听的,其实棠褋看她自己的养父母就知道了,韵夫人和瑜三爷才是最好的例子。
这世间这麽多夫妻,真能像史书诗歌里写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可以说极少,绝大部分都是如她父母那般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就是能称为正面例子的她姐姐的亲爹娘,棠东啓可谓事事都依着冯镜嫆,就这冯镜嫆还经常嫌棠东啓烦,只是不在人前闹红脸而已,私下里还不知道斗过几回嘴。
“你们家还是只娶妻不纳妾呢,”杜湘灵直接忽略了辰二爷,“就是我家,我爹在我娘死後娶了继夫人,小妾也纳了好几个,我继母找我哭过好多次,说天天光是我爹後院就够她头疼的了。”
没想到她连自家例子都举,棠袖没忍住又翻个白眼。丝毫没被白眼影响到发挥的杜湘灵把能想到的优点一二三四全列举给棠褋说了,直说得棠褋喜上眉梢,一叠声地喊湘灵姐。好容易等反应过来湘灵姐来找长姐肯定是有事要说,不便再打扰,棠褋离开时颇为依依不舍,看那架势,几乎要认杜湘灵为亲姐姐了。
“真是年轻啊。”
杜湘灵感叹了句,转头跟棠袖说金刀就先放她这儿,什麽时候陈指挥使翻墙来了什麽时候代她给他,她懒得再跑一趟江夏侯府。
棠袖说好。
杜湘灵正给棠袖说这把金刀她打了多长时间,算算日子道:“今天是十一月十八吧?”棠袖颔首,她继续道,“我早晨从南堂经过的时候,听里面特别热闹,就去问了嘴,传教士说今天是欧逻巴那边的元旦,他们在庆祝。”
南堂是万历三十三年,利玛窦于宣武门主持修建的天主教堂,是北京城内第一座天主教堂。
“元旦?”棠袖以为指的是正月初一,便说,“这才十一月,早着呢。”
“不是这个啦,是传教士他们带过来的一种新历法,说今天是欧罗巴那边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也叫元旦,和大明的不一样。”
要不是她没入天主教,她高低也得进南堂去凑凑热闹。
棠袖也没信天主教。
两人换话题,杜湘灵说除金刀外,她还另带了个好东西,给棠袖过过眼。
棠袖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东西,谁知一瞧,《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早八百年就读过的小说,光棠府就几乎人手一套,根本不稀罕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