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自家妹妹是何心思,小心确认道:“既然拜谢先生,那依着古礼,送束修上门即可。你若是觉得不够,明儿我发下对牌,让管事采买几样新鲜玩意儿,届时送与纪大公子可行?”
没听见桑桑的回音,桑钰嫣佯装是躺得累了,转身朝着桑桑的方向侧躺着。半晌之後,还未听见妹妹有何反应,她那颗心,不停地往下坠落。
即便不管纪府如今的处境,单说他家的规矩,那便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常听阿娘说起当年的戚夫人,明媚丶娇艳丶热烈,从不似任何京都贵女。开心了就笑,不喜了就直言,惹人不痛快了也能当场致歉。而如今的戚夫人,日日稳坐花厅管家理事,恐怕是连北郊马场的门朝着何处开,都已然忘却。
纪府如今就老夫人一个长辈,每逢年节也得如同纪相公在世之时一般,三更天开始,焚香梳洗,祠堂敬告先祖,至午时左右方可回到各房自行午膳。
虽然二爷和三爷领着祖命,今生不得归京,可一年到头多少节日,次次都得派人来。
偌大的京都,除开五步一侍卫,层层关防的皇城,早就没这般重规矩的家族了。
桑钰嫣念着,倘若是他二人皆有意,那该如何是好。
在她的心还未沉入湖底之前,听见桑沉嫣嘟囔道:“这些都不是我亲手做的,会不会显得一点不诚心?”
此话一出,桑钰嫣动动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嗓子,试探着继续道:“既然不够诚心,那等你及笄之事定下来,我禀了阿娘和阿爹,我们一家子去纪府拜师可好?
目下你虽然是纪大公子的学子,可到底没有师徒名分。若是拜了师,师出有名,你往後送些什麽,都便当得很。”
桑沉嫣很是惊喜,双眼放光看来,“果真?”
“二姐还能骗你不成!”桑钰嫣说着便放心下来,“只不过,你女工不好,做的点心也没个样子……”絮絮叨叨之间,她忽觉不对,又看了桑桑几眼。
惹来桑沉嫣疑惑道:“二姐,你这般瞧着我作何?”
桑钰嫣摇头。她怎的忘了,她们一家子就没一个正常人。
阿娘不会交际,成日和阿爹斗嘴。阿爹除了国子监就不会去别的地方。五哥已然这般年纪,还是个棒槌。就连她自己,也是冷静得可怕。
万一桑桑尚未知晓她自己到底是何心意呢。
这般想着,桑钰嫣又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心道:不定就是这般。
如此,这事儿不急,得好好看看。
“你虽然没什麽拿得出手的,可拜师一事,贵在诚心。还有些时日,你好生练练。届时你再来寻我,我再帮你看看,送个什麽好。”
既然已经定下,姐妹二人又闲话一番,各自睡去。
翌日一早,去明理堂念书的路上,桑沉焉装模作样关心桑正阳,说些什麽五哥可是累了,可是饿了,可是觉得今儿的风雪吹得眼睛疼了。
桑正阳虽是个走文举路子的公子,可也不至于这般柔弱。
经不住自家妹妹的关怀,桑正阳扯着桑桑的袖子,将人拎到明理堂不远处的一处花墙底下。
横道:“说罢,你想干什麽?是不是又闯祸了?”
蛮横如桑正阳,也知晓欺负自家妹妹,得过二府之间的小门才行。
今儿照旧是寒彻透骨的北风,本就镂空的花墙,因着没了花木翠叶的阻挡,一股股凉风径直吹到人脑门上。
桑沉嫣见他悄无声息地拢了拢衣袖,一口坏笑憋在眼中,“五哥这是什麽话,妹妹关心五哥呢!”
“赶紧的,你五哥我且是要去上学呢。後年要是再考不上,阿爹阿娘就该给我说个夜叉回来,我可是跟你不一样。有事说事!”
桑正阳真觉得这风吹得脑门疼,颇有些後悔方才的举动。但又不能失了哥哥的威严,只能没好气低头怼人。
“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知道先生喜欢什麽?五哥能说与我听麽?”委实太冷,桑沉嫣没了往日斗嘴的精气神,径直说道。
桑正阳没被怼,猛然觉得应当是被妹妹发现自己冻着了。
当即挺了挺腰板,整了整衣衫,“我如何得知!”
“你和先生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友麽?你怎的不知晓。”
桑正阳腰细腿长,拔腿就走,“你不是也同他一块儿长大!连你都来问我,我为何就得知晓。”
说话间人已经走远,气得桑沉嫣在原地不住喘气。喘出的热气,喧腾着上升。
“我怎麽就跟先生一块儿长大了。”
她可是很敬重先生的。为何这话到了五哥口中,就变得如此不成样子。
桑沉嫣气不过,朝着桑正阳的背影喊道:“五哥你说话这般难听,将来一定娶不到新妇。”
没辙,桑沉嫣只能自己观察,小心记录。
先生今日看《论衡》,喝龙凤团茶,站在屋檐下听风雪。
先生明日看《奇巧之术》,喝龙凤团茶,站在屋檐下听风雪。
先生後日看《治水之道》,喝龙凤团茶,站在屋檐下听风雪。
……
如此这般,桑沉嫣愈发苦恼,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跟那日一般,傻乎乎地直接去问。可那日先生没有回答自己!
先生的日子,委实过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