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先生来讲学。
纪明或早或晚,都会来,从没有再如正月十六那日缺席。他来之前,桑沉焉替人收拾好书案,整理整理书架,再泡上一壶热茶。
她不聪慧,没有五哥的机敏,也没有二姐的通达,说不出什麽漂亮话。她只知道,先生教她念书,要好好孝敬着。
如此一月有馀,《劝学》早已修习完毕,《孝经》也念了个大概。
因着她近些时日,课业精益不少,连性子也越发沉稳,桑府衆人高兴不少。褚夫人多次派仆从上门感谢戚夫人。
这日,纪明继续讲解《孝敬》之《事君》。
君子之事上也……
眼下的纪明除了年岁不当,跟明理堂汤先生别无二致,连身上的气息也日益相似起来。
桑沉焉托腮望着他,思绪飘荡开。他不过才一十九岁的年华,为何这般……这般像个真真正正的夫子。
忽听纪明道:“桑三姑娘,方才所言,心乎爱矣,下一句是什麽?”
她登时头大入斗,慌忙四顾。一个字没进到心中,她如何得知!
被抓包的窘迫浮上脸颊,怔了怔,连忙低头去寻自己书册。
这是到了哪句话呢?
“莫要寻了。心思不在这里,今儿的《事君》不学也罢。待桑三姑娘何日准备好了,再学也不迟。”
这话可就严重了。
桑沉焉讨饶,“先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我不过是一时走了神,望先生原谅学生这次。今儿回府前,一定将《事君》理解得透彻。不让先生白费这般苦心。”
纪明并未相逼,顺手坐下,缓缓道:“说吧,可是因着前些时日的热闹都没能去成?觉得不快?”
“先生!何出此言!我自从去岁末跟着先生念书,从未想过继续往常的胡闹。这月馀,我规规矩矩,从未行差踏错一步。先生这是要撵我回府麽?”
不知为何先生换了语调,更不知为何说起了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桑沉焉吓得一个不稳,惊呼出声。
纪明再一次气笑。有些无奈,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只能扬起嘴角,努力板正问道:“三姑娘为何时常如此说?”
这月以来,桑沉焉已经多次言道,害怕被撵回府去。
陡然问到这个,桑沉焉一时哑然。
总不能明着说——三月春闱在即,纪明按理该和她五哥一样,忙着去户部递状子,参加今岁的科考,而非日日来给她讲学,做些无用之事。
更不能说——纪明怕是要错过今次的春闱,她想在先生最为艰难的时刻陪着先生。
想了好半晌,没想出如何应答先生的问话,桑沉焉泄气地埋头。
既不能说春闱之事,也不能问先生因何不快。真是为难她了。
“可是因着今日是上巳节,金明池的热闹,法喜寺的热闹,陈婆婆的豌豆黄,皆是错过。三姑娘才这般不将学业放在心上。”
纪明口中的几个热闹,都是桑沉焉从不落下的。尤其是陈婆婆的豌豆黄……
简直不能想,想想就让人忍不住。
“既如此,明儿也无需来绛雪轩上学了。待明日明理堂下学,三姑娘去瞧瞧热闹吧。”
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桑沉焉擡头望向纪明。他笑意满满,任何戏谑和作弄也不见。
满当当都是真心。
而且许是怕她多想,直言道明日下学之後,并非往後所有的日子。
陪伴先生的念头,终究被外间的热闹给压过,桑沉焉堆满笑意,“先生,你真好!我後日给先生带点心。我知道德胜门外有家明德楼,点心很是不一般。我让翠俏去给先生,不!我亲自去给先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