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不过才是二十馀年前。
纪明从未见过纪府往日的繁华,却从小就背负起振兴家族的使命。
皇权之下,皆为蝼蚁。
行错一步,纪府子弟,便再也见不到那车马喧嚣丶人来人往。如今的纪府,纪老太爷早已不再,仅纪尚书兄弟四个。纪博远纪大爷贵为户部尚书,却终日龟缩在东风楼。二爷和三爷外任,考功司年年不予考核,多地辗转任职,半分不得升迁。
馀下的,就剩个四爷纪宏远,不过是个将作监管事,末流。连考功司都懒得看顾。
小一辈中已经长成的,就纪明一个。
因着当年旧事,官家迟迟不松口。纪府几位爷,没得升迁。纪明,也不敢下场。
生生蹉跎到一十九岁。
“母亲何必如此。儿子虽然已经不小了,可汤先生说,若是单说策论,儿子还算过得去。可为官,却是差得远了。尚且还要写时候呢。母亲不急。”
两年前,亦是这个结果。
当时的纪明,或许心有不甘,而如今越发沉稳,所有的不甘,都已经咽下。
他才十九,还能再等等。
戚夫人听着儿子温和的言语,这显然是宽慰自己的话。自己唯一的孩子,课业如何,她这个做母亲的,再关注不过。
汤先生不止一次于她感叹,“这般人品才貌,真是成也生在纪府,败也生在纪府。”
戚夫人生生咽下这口气。她已然等了多年,不该如此沉不住气。机会就在眼前,倒是活得糊涂了。给孩子平添负累。
偌大的纪府,只有他们母子两个,已然很是疲倦,不可再多生事端。
“刚才,是母亲不对……我儿说的对,几个皇子都已经长成,我们等得起。母亲就是太着急了,没事儿。我儿不必放在心上。好好跟着汤先生念书……对了,你而今十九了。年岁也不小,母亲打算替你寻个可心人,你觉得如何?”
管家多年,早已不复当年莽撞,不过转瞬之间,戚夫人已经换了副模样,笑着同纪明说起了新妇。
纪明从未想过什麽新妇不新妇的。眼下的纪府,他这样的人,何须连累好人家的姑娘呢。
纪明深深低头。
“阿娘,不急。如今北面不太平,不知枢密院议得如何。家国忧愁在前,这事儿还是等等为好。”
戚夫人想想也是,万一有个万一,那就是前後脚的事,急不得。
如此,母子二人闲话几句,各自回院子歇下。
回房後的纪明,手持洞箫,立在卧房南面窗牖下。想着门扉紧闭的东风楼,想着正房昏暗的烛光。
子不言父之过。
有些话,他不能说,也不能想。
倘若他往後能像个寻常人一般入仕,不论是个知县,还是一方大员,他定然不会如今夜的东风楼。
家族兴衰,阖族大事,全系于一介女子。
是夜,又是无眠。
……
二月初八祠山圣诞丶二月十五花朝节丶三月三上巳节,都是极为热闹的日子。往年的桑家三姑娘,任凭哪个热闹的地方,没有她不去的,任凭哪个欢闹的日子,没有她不参与的。
今年却是不一样了。
打从那日凭着一腔执着,在绛雪轩等着纪明,又同他说了一番糊里糊涂的话,桑沉焉隐约明白纪明的难过,愈发沉稳规矩。
日间在明理堂上学,和姑娘们玩笑。到了时辰便在绛雪轩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