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告知柳沛真相的,是一位曾经侍奉过先帝的内侍,追查深挖,这内侍竟由八大王的母家举荐入宫。
八大王今年才八岁。
柳湛查清一切时,既没有冷笑,也没有愤怒丶震惊,亦或悲凉,这一刻竟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
然後不紧不慢下诏,赐死柳沛于内省,贬为庶人,国除。
八大王废为庶人,流放雷州。
本来这不关九大王的事,九大王却在府中惶惧自杀。
柳湛收到消息那夜,一封急报亦从江陵传回,呈进寝殿——八大王还未到雷州就不慎跌足落水,溺亡。
“都退下吧。”柳湛将急报叠摞在九大王那张讣告上。
此时此刻,他心里不自觉想起的,竟是柳沛。
柳沛行刑时,柳湛在阁中远眺监斩,确保他人头落地。
再之前,柳湛拒绝了柳沛临刑前的面圣请求。
他没有召见这位弟弟,给予兄弟详谈的机会。
谈什麽呢?他想。那个每回都粘在自己身後的小尾巴,马尾摇来晃去的少年,是不是会满腔愤慨质问,六哥哥缘何心狠至此?
要真面对这一句他怎麽回呢?
难不成他说,阿七,朕亦待你不薄。
“陛下。”一声娇滴滴的女声,唤回柳湛神思。他这才发现,有一位宫人竟未退出寝殿,反而走来他身旁。
她眼口鼻都生得精绝,未化妆便已是绝色,身段亦凸凹曲致,是一等一的尤物。
柳湛不动声色:“你是哪个宫的?”
“回陛下,奴就是福宁宫添香的司寝。”宫人声音婉转,寻常作答在她口中似咒语,惑人去用指腹蹂躏她的水润朱唇。
“来人!”柳湛沉声下令,很快召来禁卫,由蒋望回负责,彻查绝色佳人。
通宵一夜就查清——工部尚书见官家後宫空置,动了歪心,遍访天下寻来这名美人,献进司寝司,那香里亦加料。
“朕真是给你们胆子了!”柳湛掌在桌上重重一拍。继任之初,就有不少官员奏请立後纳妃,延绵皇嗣,为社稷之福,为天下己任,皆被柳湛一一驳回。官家在这事上严词厉色,坚决又铁血,渐渐声音小了,再无人议。
这会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柳湛气笑。
然而这尚书的理由却不同:“不知陛下可曾耳闻过某些……某些有损陛下天颜的谣言?”
柳湛脸一沉,明白了——最近宫里宫外,是有一小撮人在传他不行。
还是待这些人太宽容。
尚书举臂直身,又伏地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响亮:“陛下春秋鼎盛,本来只要幸了这女,谣言就不攻自破啊!”
良久,柳湛缓缓回应:“李尚书,人皆有欲,贵在律己。”
他重罚了添香案一干人等,以儆效尤。
禁卫们将尚书押下,蒋望回最後离开寝殿,回看一眼柳湛,默默带上殿门。
柳湛杜坐在龙椅上,微往左歪身,两腿分开弓起,这官家的寝殿封闭远甚东宫,连扇望月的窗子都没有,只能瞧着将殿内照透亮的煌煌长明灯。
柳湛勾唇讥笑,这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身上仍披着一个时辰半前接到急报,急起披上的龙袍。
想来离天亮也没多久,柳湛索性不再就寝,传了内侍,研墨提笔,批起奏折,他看报说灌州遇着小震,心头一紧,屏息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看到无人员伤亡,松了口气。
柳湛疾笔,拨款灌州赈灾。
想了想,又额外下了条驰援善堂的密令,封在信里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