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怕柳湛知晓,跨出门时踮着脚,关门动作极慢,生怕弄出声响,也不敢找人去要篮子,就拿了盛药碗的木盘待会兜地皮菜。
院子里有十来朵,她慢慢抠出来捡光了,再去外面,还没走过吸江楼,凭运气摸索,走了两回死路,第三回终于走对,出去大门。
浑黄的大江顷刻映入眼帘,江水积雨上涨,汹涌奔腾,连之前登岸的码头都淹去大半。
山上的溪水也涨了,滚滚湍急,她迟疑了会,没去捡溪边的地皮菜,只拣空旷草地里的摘。
溪後竹林里,裴小官人满面笑容整理好衣冠,正准备出去“偶遇”萍萍,却发现她转身折返了,只留给他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裴小官人脸上阴沉了会,重笑起来,她不来他便去追,一样的,正准备出竹林,忽见蒋望回靠近萍萍,一直走到她脚边。
萍萍看见地皮菜旁边,沾了泥的靴子,不过她的平头鞋子泥更多。萍萍仰头,见是蒋望回,绽放一笑:“蒋小官人,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蒋望回以为她不知道,先愣,而後才低头拱手:“多谢娘子关心,已经好了。”
“那你怎麽在这里?”萍萍又问,心里数分忐忑,他不会把今天她偷跑出来的事告诉阿湛吧?
蒋望回缓缓擡起脑袋:“我来吸江楼找你家官人,却没有遇到——”
蒋望回还未说完,萍萍就腾地站起来,打断他:“他刚下山不久,你这会去看还能不能追上?”
蒋望回摇头:“也不是什麽大事,我下会再找他。”
萍萍闻言点头,重蹲下去,靴子却仍定着,蒋望回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
萍萍重扬起脑袋。
蒋望回看着她说:“总不能白跑一趟,我想在这焦山转转,赏景踏春,娘子可有推荐的?”
“我也不熟。”萍萍说实话。
蒋望回抿唇,默默深吸了一大口气,才能继续诓下去:“娘子这是在捡什麽?”
“地皮菜,”萍萍睹见蒋望回脸上表情,“你没吃过吗?”
蒋望回在萍萍身边蹲下,看她摘一些像泡大木耳的东西:“这个可以吃?”
“可以呀,下过春雨就长这东西。”
“那这也是春。”蒋望回语气僵硬接话。
萍萍先把刚摘的地皮菜放进盘子里,然後转头来,直直盯着蒋望回的脸:“你是不是想留下来捡地皮菜?”
蒋望回瞬间整张脸红到发紫,连脖子都红了。
“看着挺有意思的”这个是真话,蒋望回别过头去,“不知道娘子允不允许?若觉不便打扰,蒋某现在就走。”
“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允了。”
“什麽条件?”
“官人不让我出门,”轮到萍萍脸红了,小声嘀咕,“今天我出来捡地皮菜的事,你永远不要告诉他。”
草地上有两只灰翅蝴蝶来来回回的飞,蒋望回缓缓应声:“好。”
“那我教你!”萍萍此时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
蒋望回也偷偷松口气。他遵柳湛命令,暗中守护萍萍,本来不打算现身,但这周围气息不对劲,恐怕藏着人。
倘若离萍萍太远,真有个三长两短,来不及救应,蒋望回就硬着头皮粘上来。
他真的不擅长搭讪,现在手心全是汗。
“哦,对了,”萍萍突然又问,“摘这个一定会脏手,你介意不?”
她举两手给蒋望回展示,全是沉积的雨水和泥巴。
蒋望回摇头。
萍萍这才教他,只指前面鹅卵石压着的绿木耳:“你看这种玲珑剔透的,就是刚长出来的,很新鲜。唉,唉,那个,那个好,肥大!”
她看中更前面那朵,伸臂去够,蒋望回手臂远比她长,一伸就摘下来,轻轻放到盘中。
与此同时,山上某处山居,裴小官人的长随正把屋里的书搬到院子里晒。
自打那天上了山,他家郎君就再没下去过,租了这处山居。只这屋子常年没人住,柱生白蚁,书也好些发霉,平时屋里总有股味,却又因为连雨没办法晒。
今日终于放晴,抓紧!
长随将书一股脑地在石桌上摊开,已经霉了的努力拯救,没霉的防微杜渐。这山居应该是位习武之人修造,院子里还立了根木人桩,长随寻思,待会要不从木人桩牵根绳子,另一头拴上石桌,把被褥也晒一晒?
“咳丶咳!”书霉味太重,呛到长随,“咳丶郎丶郎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