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典设十分耐心,手把手教了个把时辰,从白天直说到晚上,才验视她俩。
萍萍全程认真听,一刻不敢怠慢,所以上手比较快,她已经叠好被褥,另外那名新进宫婢仍在犹犹豫豫,不知枕头该放何处。
对金鈎,萍萍默道。
谭典设讲时她讨了个巧,记得刚好三寸时,枕头右下角是与束帐的金勾尖平齐的。
那丫头才十二岁,萍萍不忍心,主动接过枕头帮着放了,二人刚好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铺设。
“左手都伸出来,掌心摊开,我来检查,如有错处便打。”谭典设虽然这麽说,但检验了两侧帏帐和被子,都没有动戒尺。
谭典设又看枕头:“这玉枕放的地方不对。”
萍萍张目,不可能啊,典设方才也是枕尖对金鈎,而金鈎是固定不动的。
“我的眼睛就是尺!”谭典设说着就在二人掌心狠狠各击一下。
萍萍和那宫婢都疼得叫了一声,她本能缩回手,发现就一下,手掌就破皮了。
她突然知道之前听到的惨叫是什麽了,是女官在殴打宫人。
可条例规定了,如有错处,可罚一至十下戒尺,无可指摘。
萍萍咬唇。
不过谭典设只打了这一下板子,之後待她们还是和和气气,晚上赶上放秋社社饭,亦无苛刻。萍萍分到的米饭上铺满猪羊肉丶腰子丶肚肺和奶房,正端碗坐在阶上吃,忽有人喊:“银娘子。”
萍萍迟钝少顷,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新名字。
循声望去时,黑皮大眼的少女已经端碗要在她旁边坐下,只是膝盖屈得极慢。萍萍关切:“还疼吗?”
少女之前被罚跪了一个时辰。
少女摇头,纵使如此萍萍还是放下碗搀扶一把,等那少女坐下开吃,萍萍才拾起碗筷,笑道:“你比我小太多了,我就不叫你什麽娘子,直接喊夕照吧。”
“你晓得我的名字?”少女反问。
萍萍一笑:“晓得,怎麽不晓得,十个人的名我都记了,只是你之前没再和我说话,我怕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不好意思喊你。”
“我也记了十个人。”夕照小声嘀咕。
萍萍看她碗里红彤彤的,除了猪羊肉丶腰子,额外添加许多辣子,便问:“你喜欢吃辣啊?”
“我是零陵人,无辣不欢,一日没得辣子不行。”少女将碗递过来,“你要分点吗?这後厨的辣子可以的。”
“好啊。”
“那你挑。”
萍萍便用自己的筷子挑了一小撮未碰的辣子,放碗里拌了,果然更香。
“你为什麽进宫啊?”夕照问她。
萍萍垂首勾唇:“因为我最重要的人在这里。”
“我也是。”
萍萍愣愣侧首,夕照的官人也在宫里?
夕照一笑,告诉萍萍自己以前是世家婢女,侍奉的娘子去岁入宫做了典籍。
“我家娘子从来不把我当奴作婢,而是当妹妹养,教我读书,吃穿用度不曾亏待。娘子入宫前给了我卖身契,让我自去立户或者嫁人。可她的恩情我必须结草衔环回报,所以我追随娘子进宫。只可惜……分来东宫。”
“以後应该可以调过去吧?”萍萍问。
夕照点头:“可以,但司籍司那边不好进,得我自己努力,到时候开课了多学一些。”
“开课?”
“尚仪下面有司教司,你不知道?”夕照反问萍萍,“会教授我们这些宫女妇德丶妇容丶妇功,书画算术。”
“这麽好?”
“是故去的太後娘娘推恩,开设司教司,她说读书方知自古兴衰,不能只惟男子,妇女亦不可不读。”
萍萍听得抑不住面上喜色:“那我以後也要去读!”
她和夕照皆两眼放光,相视一笑,继续吃饭,却不约而同发出嘶的一声。
破皮的掌心不小心碰到碗,生疼。
两人互相看了眼对方手掌:“你也还没收口子呢?”
“没有,不过我皮粗肉糙,过几天就好了。”
二人双双点头,却不知萍萍侍过寝的消息如一阵风传遍东宫,有些人畏惧太子,便也忌惮讨好萍萍,可还有一些,例如谭典设,她十三岁入东宫当差,勤勉数年,费尽心机,才调进最容易晋升妃嫔的司寝局。原本那年太子要通人事,选定啓蒙侍寝的是她,却因为太後崩逝,一拖再拖,到现在被银照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