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讨好:“员外福泽深厚,老天爷都照应,您上岸老天爷不敢落雨!”
林元舆连忙笑回:“大家都有福气,都有福气。”说时偷瞟柳湛,虽然太子并无怒颜,林元舆依旧补充,“福气保佑咱们这一路顺风顺水,顺风顺水。”
然而林元舆的话并没有应验。
因为连日暴雨,通往朱方巷的唯一一条路塌方了。
“也不是唯一的道。”堵在路上的车夫们你一言我一语,“车不得行,但还有条半臂宽的小道,人可以走的。”
“要是不急,等过两天修好了再去呗!”
“後退後退,让一下我退出去,驾——”
柳湛一行人雇了两辆车,车夫勒缰让到一边,询问林元舆的意见。
“走要多久呀?”林元舆问。
“不远了,一两个时辰吧。”
林元舆瞥柳湛,却不大能从太子脸上读出旨意,索性鼓起勇气自己做决定:“那就走吧!就当老骨头活动筋骨了!”
“好咧。”车夫们跳下马车,放置脚凳,衆人收拾好後,辞别车夫,穿梭于马车间,不一会便见着塌方,坑还挺深,馀下的地面成了一条羊肠小道,行人都小心翼翼牵着手,互相搀扶通行,特别窄的地方,还得侧身贴墙,半步半步挪动,跟螃蟹似的。
蒋望回见状自告奋勇走前头,回首牵起林元舆:“员外仔细脚下。”
“好丶好。”林元舆点头,老人怕跌,他始终盯着地面,连柳湛在後牵起他另外一只手也没特别在意。
“员外小心。”柳湛亦道。
蒋望回目光定了一定,发现自家妹妹一脸羞涩,咬着唇跟在柳湛後面。
蒋望回张嘴欲言,却见柳湛并未回头,只把右臂往後伸,便精准拉住袁未罗,将他拉到小路上。
蒋音和脸面先白再红,默默退後一步牵起袁未罗另一只手。
蒋望回垂眼抿唇。
衆人小心翼翼挪了约莫一刻钟,便过完塌方地,重归大道,纷纷松开手。因着一心奔赴朱方巷,步伐皆快,无意多话,亦无心留意两侧店铺,唯袁未罗一路叨叨,兜着圆圈走,一会在後问林元舆,一会又往前同蒋望回攀谈。
这会,他倒退走路,背对前方,正对蒋望回:“刚员外说‘天下三分明月夜’前一句不是‘夜市千灯照碧云’,夜灯是另外一首。我问他是哪一首,他却不说。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
“还是忘了?”
蒋望回注视前方,脚下不停,连着三句皆未应声。袁未罗便瘪嘴,深吸口气:“蒋殿帅——你怎麽不理我?”
“没有不理你。”蒋望回垂眼压低下巴,“高楼红袖客纷纷。”
他答了,袁未罗却无甚在意了,转半圈也朝前望,囔道:“咦丶咦,那不是那家久住吗?”
他们之前在润州审那小娘子的地。
叫囔地特别大声,柳湛林元舆等皆望向久住的招牌挑子。
“郎君,那位娘子会不会还等在里面?”
柳湛听见耳畔询问,回头抿唇看向声音的主人——蒋望回。
“怎麽可能啊!”不等柳湛回答,袁未罗就抢话,“这都几天了?我们不回来,肯定就跑了,世上哪有那麽多傻子!”
“阿罗说的对。”蒋音和亦近前,与哥哥对视一眼,仍继续道,“她意图攀附郎君,居心叵测,这类女子最会趋利避害,算计得精,怎麽可能还在。”
“万一呢?”蒋望回反问。
蒋音和瞪了哥哥一眼,迈开步意图快速走过久住,袁未罗哼着歌跟着她,蒋望回张唇阖唇,最後还是去追妹妹,柳湛负手眺眼看着这一切,笑了笑,也跟上,眼看衆人都要经过大门,忽听头顶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呼唤:“官人!”
柳湛仰头,见萍萍面对着他,一手撑着窗楹,一手使劲挥,笑靥如花。
柳湛怔了下,再晃眼时,窗边已不见了人影。
她竟一直守在这里?
他心里默默响起一句问话,每一个字都是七弦琴音,旷如远山,字字清晰,一句终了仍馀音不绝。
“官人!”
那声音从窗边挪到了门口,近在咫尺,柳湛缓缓转头,睹见萍萍提着裙子,欢天喜地朝他奔来。
他眼不转睛盯着她亮晶晶的圆眸,目光缓缓挪下,继而锁住那对深陷的酒窝。
萍萍炙热坦然迎上柳湛的目光,就知道她的官人一定会回来!
他不会丢下她的!
到近前,萍萍虽因狂奔,不住喘气,却仍手扶着腰,含笑看向柳湛双手:“官人你拿了什麽东西回来?”
这几日她吃的少睡的也少,全凭一颗牵肠挂肚心,奇迹一般支撑。如今柳湛归来,放下心那一刹那,她也泄了精气神,又似紧绷透支的一根弦,砰地断了,竟眼前一黑,身软发晕,眼看着要倒地,柳湛伸臂屈膝,扶住萍萍。她几天没换衣裳了,沾满泥点的裙贴上柳湛白袍,柳湛却臂往内一缩,将她拥入怀中。
“萍娘子,小心。”不远处蒋望回提醒,相比柳湛慢了些。
这声音许是棒喝,柳湛低头看向怀中女子,一霎失神。
“你看看她怎麽回事。”他恢复淡漠神色,松手起身,将萍萍往左手一推。
刚赶至柳湛身侧的蒋望回楞了下,分唇欲言,但眼看失去托举的萍萍即将摔向地面,他还是阖唇伸臂,及时托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