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旋即眺柳湛一眼,又飞速耷拉眼皮。
吃完面萍萍要收碗,柳湛又拍拍她手背,示意放着他来。柳湛收了去外头刷碗,萍萍走出来,天空依旧时暗时明,烟花璀璨。
她不由感叹:“这个九州升平烟火要放好久。”
柳湛埋头刷碗:“一刻一回,每回九发。”
“这烟火的竹筒是不是特别大?”萍萍问他,不然怎麽会开那麽大的花,几乎占满整个夜空。
“用的大理歪脚龙竹,是要粗些。”
“那怎麽放呢?”
“就跟别的爆竹烟火一样放,”柳湛洗完了,掏出帕子擦干净手,“小时候年年都是我点。”
萍萍侧首转身,直直盯着他:“殿下亲自放烟火?”
柳湛颔首:“那时贪玩。”
“那陛——”萍萍欲言又止,那陛下允许吗?
柳湛勘破她的心思:“陛下和太後娘娘年年都陪着我放。”
他看她的眼睛比身後烟火还明亮,心想有些话可以告诉她了,就牵起萍萍的手:“走,进去,给你说个故事。”
外面烟火再绚烂,也无暖意,还是坐在火堆前烤着才最舒服。
萍萍倒了盏茶,奉到柳湛面前:“你要先清清嗓子吗?”
还特地进殿来讲,感觉是十分郑重的事情。
柳湛会错了意,莞尔:“这事不值得大嗓门囔囔。”
萍萍闻言把瓷盏放回桌上。
柳湛牵起她的手:“从前有位九大王和一位世家小娘子,都爱偷溜出来逛汴京城,偶然遇见,发现吃的玩的喜好都一样,从此就变成一起逛汴京城。”
九大王?萍萍暗忖,当今的九大王才六岁,这不是这一任官家的故事。
“都只十六丶七岁,日子久了,自然处出不一样的情分……”
“然後就私定了终身?”萍萍插话。
柳湛瞥她一眼,脸上闪现一丝蔑笑,这是萍萍做得出来的事,但那两人怎麽可能?
“但他俩皆有鸿鹄志向,私心觉着要真匹配起来,对方差点意思,助力不大。于是,九大王娶了少保的嫡女做正妃,又纳了赵钱孙李诸家女儿。小娘子则进宫侍奉官家,她长得漂亮又会讨好,不出一年就封婕妤,後来晋修仪丶贤妃丶贵妃,还差一步便能登顶,可就在这时,官家病来如山倒,一瞬间也就一两年的事了。”
柳湛还真有些渴了,伸手拿起萍萍倒的那盏水,缓呷两口,如今这天,水一会就刺骨冰凉:“那小娘子未怀过龙嗣,之前想的抱一个到身边养,此时却觉别人的养不熟,还是要生一个,赶在官家驾鹤前立为太子。”
萍萍听到这已生许多疑惑,但记得柳湛的蔑笑,以为他讨厌自己插话,便紧闭双唇,不打断他。
柳湛续道:“掖庭多少腌臜呐,早在小娘子进宫前官家就不能生了。孤掌难鸣,那时有个刘淑妃,和小娘子想法一致,先她一步借腹生子,事情败露诛连九族,如此情形下,她依然决意借腹。”
“她想到了她的旧情郎,九大王,说还爱他,旧情难忘,愿倾己力助他谋得太子之位。”
萍萍忍不了了:“那九大王呢?”
柳湛促眸,翘着唇角:“他也说还爱她,情深似海,愿扶她做皇後,却在每回私会前自服避子汤,绝不给她怀孕机会。”
但还是要利用她谋皇位?萍萍暗暗接上柳湛未道之言,看来这男男女女,都心怀鬼胎。
又想,男人也能喝避子汤,那为何柳湛之前不喝?
“一年半後,九大王一做官家,即刻就想斩这小娘子,却发现她有孕了,腹中胎儿已足四月,为瞒着他,之前一直裹腹。”
“官家怒不可遏,小娘子,此时应该称呼太後,告诉了官家一件事,在她有孕之後,他服的避子汤都被换成绝子汤,除却她腹中胎儿,官家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她还问他,不好奇之前当皇子的时候,後院孩子总是养不大麽?”
“也是太後害的?”萍萍又听害怕了。
柳湛微笑:“官家自己的後宫都够他喝一壶了。那位少保嫡女,他的正妃,後来的元後,心中所爱一直都是八大王,嫁给官家是拗不过父命,她恨官家杀了八大王,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除去他的儿女。事已至此,官家再义愤填膺也无可奈何,只能迅速处死元後,对外声称病逝。他从太後族中挑了位刚及笄的小姑娘立为继後,对外宣称皇子是小姑娘所生。模样些许相仿,无人生疑。”
“之後数年,官家与太後明面上子孝母慈,暗地里藕断丝连。许是因为这,太後眼皮子松了些,官家趁其不备,调养身子,又弄出来个儿子。官家立刻就想弄死他和太後的小皇子,给那不到七岁的小孩下了许多毒药。太後遍召名医救儿,却仍濒死,走投无路下只能求神拜佛,跪在菩萨面前发愿,只要能够得救,愿将其子舍于菩萨做奴婢。七日七夜,小儿转好,自此改名娑罗奴。”
冬夜如此阴寒,萍萍从足至背全浸透冷汗,禁不住微微颤动,柳湛看在眼里,五指再蜷曲些,牢牢攥住萍萍的手,不允她抽手离开。
“这事是真的吗?”她的声音亦打颤,“怎麽从来没听说过?”
宫里可是日日都传流言,她才来半日,攀柳流言就传遍禁宫。
“因为知道的人除了我和官家,都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