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苏虽然作为一个成年人,但其实也有点儿惧怕老师,眼看着事情要闹大,她心里紧张起来,赶紧补充说:“但我们住在一起。”
话一出口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越描越黑了!
果然班主任看她就像看个智障。
不要慌张,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但是故事要从何处说起,简直毫无头绪。万事开头难,这就像是写小说,你可以写出无数句开场白,但哪一个切入点最贴切丶最生动丶最能表达你的中心思想又或者最能博得读者的喜爱呢?
你辗转反侧,你彻夜无眠,你为了这一句话能卡半个月。
即使顾云苏的爱好不是写作,她也觉得世间万物的开头都太难了。
情急之下,她只能说出那句通俗易懂丶被无数编剧写烂了的台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过去,她但凡在电视剧里听见这句台词就觉得编剧不行,有事说事,非加“听我解释”这四个字有什麽意义?这不是划水凑字数吗!
但有些事非亲身经历不能理解,真轮到她的时候,她才体会到这句话背後所包含的情绪,那种想安抚住对方又没组织好语言的焦灼,以及因为焦虑而大脑一片空白的手足无措。
这里面蕴藏着多麽真实而又恳切的心啊!
是她过去无知了。
向编剧老师们敬礼。
短短十几秒,顾云苏东想西想,思路已经跑到爪哇国去转了一圈,而後,竟又神奇地抓住了这一切的核心,一句话说明一切:“我妈跟李言他爸,再婚了。”
“哦!原来是这麽回事!”班主任恍然大悟,如释重负,但没过一会儿回过神来,看顾云苏的眼神又有点儿……
顾云苏本人也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这种目光,她不能确定对方具体想了什麽,但看神情总归不是在夸她。
自从吴俪梅再婚以来,所有知道她情况的人中,揶揄有之丶规劝有之丶毫无反应有之,但就是没人当面露出这种“你们家真的好奇怪我不要跟你玩儿了”的略带……嫌弃的表情?
挺新鲜的,她想。
要不还能怎麽说呢。
李言还在教室里上课,她从後门的窗户瞧了一眼,看对方那乖巧的样子,跟一般的学生也没什麽两样。
她静悄悄地离开,深藏一切功与名。
正巧徐文彬打来电话,她就把刚刚吓唬班主任的事当段子讲了。
徐文彬哈哈大笑,表示:“学到了。”
“学到这个又有什麽用啊请问?”顾云苏无语地笑,又闹不明白,“而且到底学到什麽啦?”
“怎麽没用?现在用不到,不代表以後不会啊。下回我老板要是再想拿捏我,我也得表现得不像个正常人,做一个什麽也不怕的奇葩,别人就不敢再招惹你。”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说谁是奇葩呢!”
俩人嘻嘻哈哈的,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挺开心。
可顾云苏心里却没这麽轻松。
和秦宇轩的事一天没完,她就一天做不到问心无愧地面对徐文彬。
虽然她已经祥林嫂一样讲过很多次了,可道理这种东西就是安慰别人时贼有用,到自己这无论如何行不通。
顾云苏就是翻来覆去地想,翻来覆去地纠结,做不出个决定。
在秦宇轩给出了这个工作的offer之後,具有迷惑性的就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而是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她会去到另一个从没踏足过的城市,进入另一个职业方向,从头开始打拼,认识新的朋友,过新的生活。可能会和秦宇轩重新开始,但即使不是他也还有别人,她会和爱人在一个没有家长能管得到他们的城市共同努力,一点一滴建立起自己的家庭。
最重要的是她能脱离开现在的生活,离开这个家丶离开这种“寄人篱下丶仰人鼻息”丶成天与家务打交道的生活。
她知道照顾家人是她的责任,但她才28岁,人生还应该有无限的可能,她想在事业上有所成就丶想享受爱情带来的酸甜苦辣,她想像个年轻人一样活着。
她确实自私,这事不用争辩,她自己也承认,可如果一个人只能为了他人过活,那他这一辈子不是太冤枉了吗?
要实现经济独立很容易,只要肯做,她依旧随时能找到一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至少自给自足,饿不死人。
只是她太挑剔,又太贪心,想要有尊严的工作,又想能实现理想丶体现自我价值,半路出家,没有高人指点恐怕能自己乱撞个两三年。
一定程度上,秦宇轩为她搭建了一个跳板丶一条捷径,她其实特别心动。
更何况,到现在她有点儿弄清楚了,对前任的念念不忘,至少有一半是因为不甘心而形成的执念,并且随着对方的主动回归被极大的化解。是还有欲望没错,但这种单纯基于荷尔蒙而産生的感情并不是她所追求的,既然执念已逝,想忘怀就简单了太多太多。
要是接受了对方的offer,再把他无情甩掉才叫一个痛快。
秦宇轩就是太自信了,以为她顾云苏是传说中永远“于心不忍”的圣母,又对他无限痴迷,才敢做这种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但顾云苏还没到这麽不可救药的地步。
你对我好,滴水之恩,我涌泉相报;但你对不起我在先,也别怪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思索良久,犹豫,是真犹豫。
但最终,她给秦宇轩发送了信息:“百因必有果,拒绝你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