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和她身上一样的羽绒服,长款到脚踝,只不过颜色不同,他的是黑色,她身上的则是白色。
他坐在凉亭的长木椅上,周围有落雪,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橘色的晨光下,有一抹难言的孤寂。
向桉在原地站了几秒,垂着的手往袖管缩了缩,关掉手电筒,朝男人坐的方向走过去。
她在他身旁落座,薄轶洲缓过神,看她一眼,大概知道她是睡醒没看到自己才会找过来。
他收回看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起伏的山峦。
良久,他稍低眸,开口:“陈茵和我弟弟不算情侣,只是同学,不过那时候互相喜欢,没有捅破窗户纸。”
他两手抄在羽绒服的口袋,语气平平,回忆薄靖康去世那天的情形:“去看日出的前一晚,他拉我在客厅聊了很久,我们那时候很长时间没见,他有很多话跟我说。”
薄轶洲从未向任何人提起那两天的事情,情绪没有任何突破口,一直压抑在心里,所以最初的两年他才需要做心里疏导。
但莫名的,感受到身旁人的气息,他想告诉她。
他唇角挂了很淡的笑,望着远处的日出薄雾:“他那时候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找喜欢的动漫,一边跟我聊他喜欢的女生,他想读的大学,还有他以後想过的生活。”
薄轶洲:“他那会儿航模比赛刚获奖,说等大学要跟志同道合的朋友开工作室,还说一辈子只想谈一个女朋友,激动地跟我讲他策划的告白,开了两罐啤酒,越说越兴奋,说如果对方同意,要毕业就结婚,先养一猫一狗,等时间到了,再要一个小朋友。。。。。。”
时到今日,薄轶洲依然能想起薄靖康当时的神情,说这话时兴奋得眉飞色舞。
薄靖康长得很好,根正苗红,正义又昂扬,他有很多要追的梦,和未完成的心愿。
薄轶洲淡淡,语气中有一丝摸不透的怅然:“他说陈茵也喜欢他,第二天看到日出要先照下来照片发给她。”
向桉脚尖踩雪,转头看过去:“所以你才会那麽帮陈茵和陈茵的家人?”
薄轶洲没否认,目光下落,从远处露头的太阳落在金灿灿的山顶。
良久,他忽然道:“我总觉得是我偷走了他的人生。”
向桉神思恍然,再偏头看向薄轶洲时,突然明白了为什麽先前薄轶洲不想结婚,而宋敏芝和薄海东又屡屡说希望他幸福。
弟弟前一晚才跟他畅想过自己的美好人生,而第二天一早却为了保护他,永远地留在了这片苍凉的山脉下。
向桉也终于知道为什麽清荷苑卧室的床头柜里总放有安眠药。
薄轶洲缓缓开口,语调平平,却带一些颓然无力:“向桉,我走不出来。”
薄轶洲:“他那时候从山顶滚下去,没有捞到尸骨。”
薄轶洲:“每年冬天来这里,我在这个凉亭坐一夜,风很冷,我总觉得是他在跟我讲‘哥哥山下好冷’。”
压抑许久的话终于在这一刻吐出,薄轶洲稍稍吸气,望着最後一抹日光从山後冒出,却仍旧没有觉得这片山顶有温暖半分。
然而就在此刻,身旁人忽的侧过身抱住他,比前两天那次在别墅院子等他抱得还要更紧一些。
她抱住他的肩膀,一手搭在他的後背,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带在他的耳侧。
她纠正他的措辞,她说:“是风吻过你。”
向桉:“他在告诉你哥哥别难过。”
山顶风凉,风声猎猎,呼啸着从耳尖掠过,在这个七年後的冬天,同样撩过人耳的料峭冷风,她给了他一个不同的解释。
她说是风吻过你。
所以别难过。
许久,被她抱的人终于是缓缓擡手,也搭在她的後背,回抱住她:“嗯。”
“所以你可以过得很幸福,”她轻轻拍着薄轶洲,“这也是他的心愿。”
。。。。。。
当天下午,薄轶洲开车,从度假山区回北城。
连着输了几天液,宋敏芝的病好得差不多,虽然炎症没有完全消除,但发烧以及一些并发症状都没有了。
老两口坐在後座,向桉坐在副驾驶。
两个小时的车程,从度假区开到薄家老宅。
到地方,宋敏芝和薄海东先下车,向桉因为收拾落在车座的东西,晚了一步。
等把耳机和平板都捡起塞进包,再擡眼,发现驾驶位的薄轶洲没动,一直在等她。
她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下车了。”
男人看她的目光稍显专注,在她提示後,收回视线,右手拧掉车钥匙拔出,之後先从後座拎过她的外衣先递给她,再是拿自己的衣服。
向桉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大衣,盯着他的眼眸两秒。
她总觉得从今早从山上的凉亭下来後,薄轶洲看她的眼神变了点。
说不上是哪里的变化,但看她的时间更多,好像也更专注和认真。
还没等她再仔细看了询问,手机有来电接进来,她从包里掏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好久没有任何联系的商延。
自从两人退婚,她又摆了商延一道,把向之和商家的合作的利益全部从商延手里抠出来之後,商延就彻底没再跟她有过任何联系。
此时她划了接听键,手机放在耳侧,正巧目光擡起,从车内後视镜对上薄轶洲投来的目光:“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