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特低下头,像对待曾经的雄主那样,语气顺从,说法客套,邪青的睫羽却垂落下来,掩住了眼底模糊的深色:“林德阁下,如果我成为您的雌君,那麽我的一切都是您的。”
他慢慢半跪下来,却主动把那双本就已经看不见的眼睛送到雄虫面前,微仰起下巴的姿势,仿佛已经为雄虫调整好最佳角度,随时可以供他取用,“这双眼睛,自然也可以献给您。”
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去了,只剩下一点馀晖,像是遥远大陆传来的空鸣,晕染着最後一点光亮。
银色发丝随着主人的动作从指缝中溜走,滑动的时候带着一丝痒意,林德摩挲了一下指尖,心情有些怪异。
他体验过的情感太少,做许多事情都是随心而走,不存在许多道德底线,在这次二次觉醒之前,他甚至不明白主动对雌虫的亲吻意味着什麽,他只是听说过这些,知道人们称这些为喜欢或者爱,但他绝不能理解,那些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出现的生涩感觉到底是什麽。
他从不探究这些对他无益的东西,因为他对这个世界唯二的兴趣就是寻求刺激和收藏宝石,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算不上失去。
毕竟他又感受不到痛。
但刚刚在二次觉醒当中,他却进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不再像是第一次临时检测那样,他只是触碰到雌虫的脸颊,白光就带着他骤然散去,而是一次长久而混乱的接触。
他与艾斯特相遇在祖父的花园里,还是那样一个暴雨的夜晚,艾斯特请求他去守着那些娇嫩的鲜花,这一次,他没有答应。
他的手不是稚嫩的样子,而是属于他自己的,骨节分明,修长有力,青白的血管让整只手都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每一根手指上,却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痕。
或许是已经愈合了的,只剩下了一条细细的粉色痕迹;又或者是刚得的伤,两根伤疤交错在一起,是刚结的血痂,缠绕在手指,横陈在掌心的厚茧上。
这是一双属于退役杀手的手。
他低声拒绝了这只雌虫的请求,把艾斯特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时候雌虫的眼睛还是那麽漂亮,越在这种昏聩无光的情况下,那种从紫色眼睛纹路里流光溢彩出的金色光亮,反而越是清晰可见,稍微扇动睫毛,就像金色的星河在流动。
林德被这样的光亮所蛊惑,把雌虫压在花坛上,低头吻了过去。
他就像常年蛰伏在阴暗里的那类虫子,见到光亮,便无法控制地去追寻,就像把那些熠熠闪光的宝石,一件一件,藏在自己家里一样。
但亲吻又不只是亲吻,他的手从衣摆下伸进去,握住身体,雌虫眼里的光瞬间挣动了一下,艾斯特不可置信地用力想要推开,却被他紧紧禁锢在了怀中。
这片紫色的湖泊被掀起波澜,惊涛骇浪都压制在唇齿之间,湖面倒映的星光流溅,起伏不定,波光粼粼。
那块宝石像被水洗过一样愈发美得惊人,林德看着手上的水痕,终于隐隐约约懂了。
这是暴雨教会他的。
入侵宝物的方法。
可等他真的睁开眼,却发现那块宝石不在衆人中间,没有衆星捧月,没有花团锦簇,只是流离到了角落。
他问了大概很过分的问题,看见雌虫跪在地上,然後听见雌虫说,可以把一切都献出来。
但他一点也不高兴。
他蹲在雌虫面前,就像回到了那场暴雨当中一样,静静地盯着他的宝物,良久,才伸出手,细致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少将,刚才你已经问过我一个十分私密的问题,现在我想问你,你……喜欢什麽样的雄虫?”
这样的句子对他来说有些不熟练,组合在一起,像是某种极其陌生领域的语言一样,没有一个专业名词,听起来却这麽生涩。
这种僵直的话语太过明显,艾斯特少将自然也听出来了。
他不明白,死到临头,雄虫为什麽还要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就像他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麽执意要在娶了他为雌君之後,再夺走这双已经没有光彩的眼睛。
如果他说,他喜欢性格温和,至少不会在失明之後还要剜下他的双眼的,雄虫难道真的会听信他的话,就此放过他吗?
不可能的,雄虫的决定,没有任何一只雌虫能够改变。
他想起星网上雌虫们对幻想当中雄主的描述,是现实当中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模样,于是他说:“阁下,雌虫们或许都喜欢温柔丶俊美的雄主,如果不必那样限制他们的自由,或许就是完美的。”
“那你呢?”雄虫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也好以此作为剜去他这双眼睛的理由,“艾斯特少将,我想听你说。”
艾斯特心中一片疼痛,他以为自己已经过了为雄虫痛苦的年纪,没想到,听到这只小雄虫如此绝情,他还是会觉得难过。
他阖上眼,低声回答道:“阁下,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也喜欢这样的雄主。”
话音落下,艾斯特等待着雄虫的责难,却不想,林德握住他的手,让他一寸一寸摸过雄虫英俊阴郁的面庞,甚至还有微微蜷起的碎发,然後问:“那我,足够俊美到让你喜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