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就这样一直待在雨中,一只虫对另一只虫呈现出全然保护的姿态,到最後,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淋了更多的雨。
雨下了许久,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
这种温情氛围的打破,却依然是因为那只脾气恶劣的雄虫。
轰然一声巨响,两人不约而同擡起头,有什麽不可置信的消息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一具身体像破布一样被扔出来,一声闷响,金发还没有完全枯萎下去,配合上雄虫恼怒又难得带着一丝恐惧的面容——
很显然,那个拥有着一头漂亮金色短发的雌侍,死了。
他甚至刚怀上虫蛋不久,不久之前还在为艾斯特开脱,最後却微张着嘴,用极其惊恐的表情,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就这麽被雄虫活生生玩死了。
原文中并没有具体描述艾斯特杀死自己雄主的原因,但毫无疑问,如果说平常的责骂还在雌虫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那这件事就是最直接的一件导火索,让雌虫瞬间憎恨上雄虫,并且彻底下了杀心。
林德手上沾过许多鲜血,无一不是穷凶极恶的黑钉子,他见过的肮脏与光明一样无孔不入地存在于沧沧长河当中,于是哪怕在看到原文中对这个扭曲世界的描述时,他也没有太多实感。
直到这一刻,雌侍肩上的军质徽章像没用的废铁片一样咕噜咕噜滚到他们面前,林德才怔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拿手掌遮住了艾斯特的眼睛。
他用湿透的手指抹了一下眼睛上的雨珠,不动声色蹲下身,把那个落入废水潭中的军徽收进了手心。
艾斯特的反应却很奇怪。
他的手动弹了一下,像是下意识防备时的反应,但是手慢慢真的擡上来时,却没有推开林德,反倒再度握住林德的手腕,声音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既然阁下愿意帮我挡雨,那可否能再帮我一个忙?”
林德甚至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清楚金发雌侍死去的那一幕,只能迟疑了一下,而後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艾斯特在雨中的反应似乎比平常要略显迟缓一些,过了几秒才松开他的手腕,轻声请求:“希望您能为我看一会儿几十步以外,庄园里的花,雄虫很喜欢那种感觉,不要让任何窃贼偷走它。”
窃贼?
林德难得有些疑惑。
就算他对这个世界的观念还不够熟悉,但至少也知道雄虫的身份和地位称得上是毫无顾忌,谁敢来雄虫的庄园里盗窃?
不管他心中怎麽想,这种小小的请求,林德没有理由拒绝。
雄虫马上就要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了,再待下去恐怕又会牵连艾斯特,林德有些眷恋地在银白色的发尾尖上磨蹭了几下,又一瘸一拐,朝着小径走过去。
然而不管他走了多远,远超雌虫口中所说的几十步,依旧没有看见任何与花圃有关的地方。
不对。
……不对。
林德擡起头,望见了不远处的剑冢。
那是雄虫为侮辱艾斯特少将的军衔而建的,他在烈日炎炎下折断那把雪亮的长剑,把剑身踩得全是脏污的痕迹,拿起来时却不小心划伤了手,气极之下,派人把这柄断剑埋进了土里。
只是在暴雨的冲刷之下,草草堆上的灰土被冲开,露出了断剑的银剑首。
林德脚步一顿,联想到原文当中的剧情,陡然意识到了什麽。
他重新朝艾斯特跑过去,只可惜那只伤腿还没好,再怎麽跑,也不可能有多快。
啪嗒。
……啪嗒。
还是雨珠吗?
是啊。
啪嗒。
……啪嗒。
还是雨珠吗?
不,是鲜血。
雄虫的脖子被残忍地割开,温热的鲜血如花瓣一样慢慢绽开,连心脏的位置也被插上了一束鸢尾,它像白亮的刀刃一样锋利,狠狠扎在雄虫身体里,再无生还的可能。
惊雷炸响,那朵被风雨摧残的鸢尾,瞬间染上新血。
林德堪堪赶到现场,刚刚还空空荡荡的庄园,瞬间挤得水泄不通。
艾斯特少将站在其中,眉眼微垂,在晦暗的光线里看不清神色,雄保会用刺眼的光束照向他,鲜血不断从他的指尖往下滴落。
啪嗒。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