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开始在仙宫里乱走,偶尔叫两声,烦了就一顿咬啊撞啊,累了就睡,睡醒继续,好像一只被罩在碗里的蚂蚁,来回打转。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
宁佑终于折腾累了,所有的精力消耗殆尽,强行关停了他那发疼的脑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以前似乎从未来过这麽远的地方,这是一座半倚着山崖的楼,木门紧闭着。
大概附近有泉水一类,趴在地上还能听见身後传来的潺潺的水声。
他听着流水声,慢慢地平静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水声也慢慢缓了丶停了,最後……
咯吱。
那扇厚重的木门打开了。
宁佑被吓了一跳,脑子里对黑暗的恐怖幻想一瞬间冒了出来,他登时拖着疲惫的身体警惕地转身,呲着牙绷紧了四肢瞪着那黑黢黢的洞——
那是一张他很熟悉的脸,只是挂着他不熟悉的神情,勾着唇角丶似笑非笑,连原本温柔清俊的五官似乎都变得张扬锋锐。
“嗯?”
裸着上身的男人赤足从里面出来,长发湿漉漉披散,正一手将额发往後捋去,看见他,意外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什麽呢,是你啊……怎麽灰扑扑的?”
宁佑呆住了。
濯尔清不是在闭关吗?那这是谁?
还是这就是濯尔清,但……这劲儿劲儿的,实在是与平素端庄持正丶冷淡平和的仙首相去甚远。
“对我龇牙,胆子不小。”
与濯尔清长着一张脸的男人蹲下来,一只手轻松拢住小狗的嘴,合起来,发现小狗动也不动,还是两颗黑珠子盯着自己。
“不会是傻了吧?”男人晃了晃小狗脑袋,“喂丶喂!”
“这就吓傻了?我有这麽凶麽。”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咕哝了一声“好吧”,单手轻松地把脏兮兮的狗崽子捞起来,“嗯哼,现在归我了。”
“每回醒来都这麽黑黢黢的,真是麻烦……”
男人一边沿着长廊往前走,一边打了个响指,两侧的灯被灵力点亮,随着他的步伐,像是一汪灯火的浪潮,逐渐点亮了整个衍上仙宫。
比起平日的濯尔清,男人的话要多许多,一个人也能讲上很多句,何况现在还捡了一只狗。
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小狗肚子,嘲笑道:“哦哟,肚子都饿扁了,真可怜……来来,给我叫两声,就给你吃东西。”
“怎麽不理我?哑巴了?”男人把怀里的狗到自己面前,“汪一声,不然……”
他的威胁戛然而止。
他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黑珠子。
那只不知在哪里沾了一身泥,狼狈的小胖狗正要哭不哭丶拿盈满水意的眼睛呆呆看着他。
宁佑想,自己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变得太软弱了。
当年他被宁裕空关进禁闭室,宁裕空是个周全的人,他准备了足够的辟谷丹,此後三个月,那间小小的丶黑暗的屋子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踏足,没有一点光,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那时候他尚且没有流泪……
那时候他都没有流泪,怎麽这个时候,在熟悉的丶空无一人的黑暗里,峰回路转般发现“濯尔清”还在此处,当所有灯火都被点燃丶照得亮如白昼的时候,反而想要大哭一场呢。
“我草,狗还会哭?”
和濯尔清拥有相同面貌的男人呆滞了半天,吐出一句话,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是?你哭什麽啊?我还没干啥呢?我堂堂天道恶念,难道还会欺负一只小狗?”
宁佑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麽丶为什麽会哭呢。
最後是一声巨大的咕噜声打破了僵持,宁佑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肚子,然後轻轻汪了一声——
他好饿,好累,浑身都疼,哪哪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