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尔清瞪了玄枵一眼。
“……回到过去的时候,看见了。”濯尔清道,“对不起,但我没有办法把你一个人丢在那一百年里。”
濯尔清想过,也许宁佑介意被别人看见痛苦的过往,也不想想起过去,但他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下一秒,他却忽然愣住。
“你们都看见了啊。”宁佑声音轻轻的,他问,“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到头来什麽都没做好。”
他是不是叫那个说“佑字太重,恐怕损福”,为他精心挑选名字的人失望了呢?是不是叫那个雨夜里违背天意为他开啓神智的人失望了呢?
他年轻,不计後果,又愚钝莽撞,把人生过得一团糟。
“没有……”濯尔清痛彻,忽然开了口,“没有。你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你做得很好丶你做得很好。”
“如果这是一场考验,你无疑足够勇敢善良坚定,你一定能拿到最好的评价。”
他说,声音却带上了颤抖,“唯一的错,只在于这不是一场考验,痛苦就是痛苦,磨难就是磨难。”
“是我没有能够救你。”
宁佑呆呆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温热的水珠落在他手里,濯尔清看着他,眼里不断落下泪。
他眼圈也红了,问:“濯尔清,你怎麽哭了?”
这位大名鼎鼎的丶从容不迫的仙首显得那麽狼狈,但对方好像替他哭了一场,叫他心里压抑的东西也随着这些泪水溜走了。
“喂!”玄枵不满地插入进来,“我也哭,我也哭行了吧,右右你看,我也哭了。”
宁佑默默无语,看着两人,忽然笑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
玄枵还念着他撒泼打诨,讲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右右,你偏心,你只喜欢濯尔清,你只哄他。”
“你就喜欢这种温吞的对不对,你可不知道,他心眼也坏着呢……我们一直共享记忆和感知……嘶!”
他讲到一半,又浑身一麻,瞪着濯尔清,内心呵呵冷笑了一声。
“我说,要不要去看看?”玄枵说,那本竹简不知道什麽时候又回到了他手里。
……
他们去见的第一个人是个农家女人,看着很有力气。
对方一只手抓着鸡,一只手拧着一个书生的耳朵:“还不快点干活!我怎麽看上你这麽个相好。”
宁佑看了一会,忍不住笑了,还是那麽剽悍,他问濯尔清:“我能留下点什麽吗?”
濯尔清点头。
他就将一张已经发旧的手帕和一袋金叶子放在了对方门前。
一帕之恩,他记着呢。
不过……女人看见手帕,怀疑这倒霉的书生还有个相好,否则怎麽会有人白白送钱,闹得鸡飞狗跳,又是後话了。
他们去见的第二个人,是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宁佑抽了抽眼角:“……他谁?”
玄枵乐呵呵解释:“给你送药的,我特意安排的这辈子不愁吃喝。”
就说出家当和尚是不是一辈子吃喝不愁吧。
然後是第三个丶第四个……
第无数个。
宁佑看完最後一个,对方已经成家了,有两个可爱的女儿,正专心致志给女儿当小马。
“他们都过得很好。”濯尔清拉住他的手,看着他道,“睡醒就会好。”
“我会来救你。”
“天会亮起。”
“明天到来了。”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困住你。”
“我带你回家。”
濯尔清轻轻地说,像是回到了那一百年间,回到了那无边的黑暗中,回到了宁佑崩溃哭泣的那一夜。
他如同宣誓般回答。
“我向你发过誓,睡醒什麽都会好,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宁佑眼圈发红:“好啊。”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这世界?”濯尔清再一次问。
宁佑咽下泪水,在人间灯火下笑起来:“好啊。”
此後……
唯愿长年,日日相与,春朝秋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