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西因有一瞬间的怔然。
起初以为厉原北敢亲他,但他旋即意识到厉原北只是在咬他的嘴。
正如他第一次告诉厉原北自己喜欢某个人时,厉原北也像发疯似的咬他颈侧,嗓音冰冷阴沉:“你但凡还想看他留条命,就不要再跟哥哥提一句你喜欢他。”
话说得如此狠绝,不留一丝余地,可颜西因仅仅掉了两行眼泪,厉原北又束手无策投降让步,说喜欢那条野狗可以,但他才十七岁,绝对不允许搞到床上去。
冠冕堂皇拿年龄做幌子,半个字不提自己做过什么。
颜西因抬手打了一下厉原北的脸,理直气壮道:“喜欢谁难道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吗,你如果敢咬到影响我上镜,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厉原北咬紧了便不肯松口,兀自在他唇瓣上辗转碾弄厮磨。
颜西因双唇又酸又麻,生理性泪水随之溢出。
指尖触及身丨下书桌,光滑冰凉,连个可攥的东西都没有。
他只得艰难开口,但表情是笑着的,如同他过往每一次要说些什么来勾得厉原北服服帖帖那样。
他道:“阿北,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仗着你对我好。”
厉原北果然动作一滞。
他盯着颜西因,缓缓问道:“你说你什么都知道?”
颜西因嘴唇得了解脱,立即抬手捂住,瓮声瓮气道:“我当然知道。”
厉原北注视着他双眼,几乎一瞬间便明白他不知道。
这个小骗子。
厉原北对他二十年如一日的溺爱、服从、偏执模糊了情感的界限。
在颜西因看来厉原北如兄如父如师如友,又是家人,他从未试图去捋清两人之间关系的本质是什么。
厉原北真正的心意,都藏在极强的掌控欲与混杂悖乱的情感之下,颜西因又哪里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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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湿度高,晴夜变成了奢侈品。
故而今夜颜西因从厉原北那里出来,视线无意间透过走廊上的窗子向外看去,见到墨蓝天穹高远剔透、万千晚星熠熠如长河时,有一瞬间的怔然。
自从杜浦榕轻生事件之后,节目组把所有位置的窗户都换成上悬窗,张开大小有限,楼顶天台也用铁丝网封起,彻底杜绝坠亡的可能。
但好在铁丝之间还是有小小的空隙,顶部也并未封死,仅仅上天台观景的话不受影响。
推开天台的小门,颜西因才迈出第一步,前方的青年便回过头来。
颜西因眨了眨眼,问道:“舞蹈难度可以再降低一点。”
夏亦扬闻言一愣,明白过来后倏地笑了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远离天台边缘,道:“我不是要跳楼。”
又补充道:“更不是因为学不会舞蹈去跳楼。”
颜西因慢悠悠走上前,月光远不如日光强烈,于是他一双琥珀色浅瞳在柔和幽暗的夜间越发显得大而澄明,像一只满瞳状态的小猫。
他仰起头望着天际闪烁的星子,道:“节目组给每个练习生都安排了心理测评。”
今日练习时他察觉夏亦扬手指有时会出现细微的抖动,并且有数次反应迟钝现象,而现下夏亦扬衣服口袋里露出白色药瓶的一小部分,不难判断对方大概是什么情形。
夏亦扬张了张唇,低下头闷声道:“其实已经轮到我了,这药就是医生开给我的。”
“待在练习室里时间长了,我会眼前发黑,有种想吐的感觉,还会耳鸣,尤其是再加上面对摄像机的时候。本来这种症状很轻,但是随着在这里封闭的时间越来越久……”
“不过小玫瑰,”他注视着颜西因,道,“虽然我不擅长dance,可是能跟你一组,我心里比分到其他vocal组更安定。”
“你比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药瓶,道,“更有用。”
颜西因歪了歪脑袋,道:“哪怕你因此拿不到加票,在第二轮离开?”
二公个人战,组内有几个名副其实的舞担在,夏亦扬拿到第一加票的概率完全是零。
夏亦扬点头道:“我焦虑的来源不是票数、顺位,而是我总预判自己会演砸、会在舞台上表现得糟糕至极。”
“但是和你做队友就不会,小玫瑰,有你在,就不会有这种可能发生,你站在舞台上,就像这场表演的灵魂。”
今夜云层薄到轻柔的程度,墨水蓝的天幕如同那幅举世闻名的《星月夜》。
夏亦扬道:“我演的第一部剧,里面有这样一句台词。”
——“世间美好事物不可胜计,但能令人刻骨铭心的,或者在于其必然的流逝,比如童年与青春;或者在于……”
“在于其遥远神秘、永不可得,比如星空,或是这枚月亮。”
他念罢,禁不住渐渐低头,离颜西因越来越近,同时道:“登月的人再如何一个接一个,也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何况即使登上去了,‘月球’与人心中的‘月亮’,也并非同一指代。”
“月亮,永远只能在一夜又一夜里,仰着头看。”
直至两人之间近到呼吸可闻,颜西因才收回望向夜空的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问道:“你的台词说得很好,你之前说是因为没有片约、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但这次选秀之后应该有片方会来找你,如果你不适应舞台,还是可以回去做演员。”
夏亦扬道:“那时候那样告诉你,我的确更倾向于再回到片场,但是现在……”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道:“如果舞台上有想并肩的同伴,那舞台也可以不再是不安和重压,而是另一个可以发挥余热的地方。”
夏亦扬喉头滚了滚,道:“不过现在行业内新人一茬接一茬,如果哪天我无法再站上舞台,可能会尝试转幕后做导演,小玫瑰,到时候你愿意接我的戏吗?”
颜西因很有原则道:“我暂时没有做演员的想法,或许到时候我只能去客串,但还是祝你届时票房大卖或者收视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