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和唐大人即将启程回京的消息传到京中时,秦长华兴奋得快一宿没睡着。
尚宫听着帐帷内翻来覆去的“烙饼”音响直叹气,气息还未收回能便听着秦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被衾掀开带来的风就刮动了帐帷。
“孤怎么这个眼皮今日跳个不停呢?”秦长华靠着榻,抱着棉被,一脸困惑。
“殿下,是左眼还是右眼?”尚宫的声音隔着帷幕传来,秦长华瞧见了那道恭敬的身影,苦闷地抓了抓脑袋。
“右眼。”她说,“不过孤不信这个,就是睡不着罢了。”
起初她是因为陛下和唐大人要回来兴奋得辗转难眠,后来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秦妙姝的脸,脑袋就变得乱糟糟的,总是觉得她近来有些不对劲。
“你有没有觉得弘安姐姐面上笑少了?”她隔着帷幕望着尚宫,希望能得到个确切的答案。
尚宫沉默了片刻,答道:“回殿下话,弘安殿下这段时日面上的笑确实是少了,想来应当是——”
尚宫说着说着就不说了,给秦长华听急了,忙掀帘探头询问:“快讲,这是太女之命!”
“这……”尚宫真是觉得小殿下越长越跟陛下像了,不只是相貌上,更是说话上,行事风格上,“回殿下话,太后重病已久,执一道长来也只是缓住了,未见有好转,弘安殿下当然不高兴了。”
“为何从未有人给孤禀报过?”秦长华急了,“她也是,一天天的只给我报喜,同我说的执一道长已将太后医好了,眼下就差将养好了!”
尚宫后悔自己最快给小殿下说了实话,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殿下,您想啊,能用的法子自然是都用过了,剩下的不就只剩吊命这条了?”尚宫也不好太直白地劝谏她,只得隐晦地提了两嘴。
不想皇太女已经钻了出来,一边套着靴一边说:“我今日就瞧姐姐脸色不对,该是出事了,我就找她去,你们不必跟着了!”
尚宫骇得拉着太女衣服就跟上:“殿下,殿下,您穿那些怎么够?!衣冠不整叫人抓着报给陛下怎么好?!”
“陛下不会不通情理。”秦长华接了袍服套上小跑起来。
她比寻常十二三的孩童长得高好些,只比尚宫矮上丁点,腿又长,三步并两步一迈就将尚宫甩开了。
“殿下!”
“殿下——”
“殿下……”
各种各样的呼喝越来越远,秦长华的速度也愈来愈快,渐渐的身后就剩三四个侍卫跟着了。
穿过冬季寒梅盛放的听风园,秦长华终于舍得停下接过革带扣上了。
她扶着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中衣为汗水浸湿。
灯火朦胧了颐宁宫地轮廓,好似自她进攻来,颐宁宫就与旁的宫殿不同,总是灯火通明。
以秦长华如今的身份,她无需忌惮守门的这几个侍卫武官的,宫人一叩门,颐宁宫中值守的大小宫女太监便来迎接了。
秦长华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心狂跳起来——她刚入颐宁宫便瞧见了守在偏殿的萧医官徒儿一脸焦灼地瞧着里边。
“怎么回事?”秦长华匆忙道。
医官来不及行礼便被她揪着领子制止了动作。
“回殿下话,回殿下话……”医官面色惨白,缓了好一会都没说得出话。
秦长话心跳得更快了,丢了人便往内殿去。
穿过她上回与秦妙姝同用过糕点的小厅,秦长华远远便瞧见了跪在榻前的弘安。
她跪伏在母亲榻边,听见脚步声也未回眸。
在她的身后,医官们已成片跪下,战战兢兢地等待诏令。
秦长华迈过地栿,脚步不由自主地放得轻缓了。
她瞧见了榻上的人:太后面色灰白,唇瓣毫无血色,面颊因为长久的病痛已经瘦得凹陷,再无初见时雍容华贵的模样了。
秦长华抚袍跪下,杏黄色的袍服挨到了秦妙姝的。
觉察到有人靠近,秦妙姝缓缓回眸,眼眸灰暗。
“小殿下……”她喃喃道。
秦长华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就要下来了。
“姐姐。”她说。
秦妙姝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但还是在听到小长华这一声轻唤后落下了眼泪。她迅速用手背擦拭干净,握紧了手中的念珠。
“阿娘说,她本想熬到陛下归来,待到庆贺大典办完再去的,可真的熬不住了……”她垂眸望着手中的念珠,“她叫我将这个还给陛下,这是陛下生母遗物,叫我和陛下说说歉疚……”
说着说着,秦妙姝的眼泪越掉越多,想要起身,却因跪久了双腿麻木了险些栽倒。
秦长华扶住了她,眼泪已在眼眶中打着圈了。
“阿娘说了,我已经十七了,下边的路该我独自走了……”秦妙姝哽咽,“陛下还未归来,你还年幼,我是才是真正的宗室主心骨,我不该这样的,我不能软弱……”
她攥着念珠往外走去,在心中默念着要做的事情,行了一段路却又忘记了方才想了什么。
她越念越难过,扶着朱门哽咽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