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易之不愿让冠寒觉得自己是个言而无信之辈,于是吃完面后,干脆也没歇晌,收拾一番就又带着益才出了府。
关于拔步床的图纸其实他早已抽空画好,除却寻常的那些配置外,又将廊庑拓宽了许多,多加了几个多宝格和明柜,后床的床里也镶了一面暗屉,为的就是能多放些东西。
毕竟冠寒好吃,又好囤物——从南风馆带出来的东西都还珍惜地留着。
但会亲自去寻清州最有名的匠人,时易之为的也不仅仅是那张拔步床,还有冠寒因他而折断的那把中阮。
这世间不是没有比它更珍贵的中阮,若是冠寒想要,天涯海角时易之都会想尽办法寻来,可他清楚,于冠寒而言这一把的意义非同凡响——像是幼时祖父为他亲手做的那支笔。
再者,能将中阮弹得那般娴熟动听,必定要费了不少功夫去学。
而历日旷久地学习一样东西注定枯燥无味,如此坚持下去,也自然是因为真的有热爱在其中。
所以时易之应当要为他保留与修复存储那段过去的器物。
-
将折断的中阮交于修琴的匠人后,时易之借口还有要事做,让益才先回了府。
待益才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立刻将大帽的帽檐往下压着盖住了半张脸,独自上了街。
本想去长融街上正热闹的洗砚坊,可后来一想那是时家的铺子,便又转向了对街的另外一家书肆。
里头的店小二换了个新的,像是没见过他,因而也不知晓他的身份,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
“公子,可是要买笔墨纸砚?我们书肆的品类齐全,近日还新上了些书,手抄本与刻本都有,您看您要些什么?”
时易之抬手压着大帽帽檐,往角落走了几步。
左右看了看确保周围没人后,他压着声音问:“请问可有那样的书?”
“哪样的?”店小二倏地顿了顿,也躬着身子压低了声音。“公子,我们可都是良家子弟,没造反的意思啊。”
时易之觉得眼前小二的想法与益才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尽爱想些稀里糊涂的事情。
“不,我是说,可有……可有教人欢好的书?”时易之说着,面上又泛起了一些热。
但既然都已经说出了口,那就干脆再多提几句。“最好是看了,能让人变得……变得厉害些。”
“喔~”店小二恍然大悟,露出了一副“我懂你”兴奋表情。“公子稍等。”
而后,他就鬼鬼祟祟地钻入了架子里。
在搜寻了约莫半盏茶后,又怀抱着一堆的书画出了来。
他带着时易之坐在了最角落的椅子上,如献宝般将怀中的书册与画册一一呈上。
“公子,您瞧!我们这里有媚狐狸与小和尚的、有俏寡妇与老实书生的、有貌美花魁与卖油郎的……您想要哪一个?当然,您若瞧不上这些一般的,我们这儿还有更精细的。”
店小二环视一圈,从袖口掏出了一本不过巴掌大的册子,上头用簪花小楷写着“春风册”三字。
用身体挡住后,他当着时易之的面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一页,低声道:“这些可都是珍藏本,前朝大画师的精华遗作,线条干净利落,模样栩栩如生。
“屋里屋外应有尽有,浓情香艳花样繁多,荤素结合男女不忌!!!”
时易之定睛一看,就见册子上两个白花花赤条条的人相缠在一起,每一寸皮肉都画得仔细,让人一眼就能看懂在做些什么。
而那一页,还刚好是两个男人!
时易之猛地往后闪躲,视线仓皇地挪开,坐着的椅子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这,这……这是不是有些……”
“诶!公子不要不好意思啊。”店小二合上春风册,往时易之的手里送。“其实人都得好好学学这些来体贴枕边人,若有有一身好本领,保管让他念念不忘、食髓知味,对你爱得死去活来。”
说完,还嘿嘿笑了几声。
时易之听得耳根发烫,心道这书肆的小二说话未免也太大胆、太口无遮掩了些!
可“念念不忘”“爱得死去活来”这几个词又确实搔到了他的心头上。
——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学学这些事吗?
于是时易之牙一咬、心一狠,佯装着镇定说:“那便依你说的,来一册吧。”
“好嘞~”店小二搓了搓手,“那公子别的可还要么?不如这些话本子都来一些吧?好像有些人还会专在行事的时候扮演话本子里头的人物呢,听说颇有趣味。
“而且多看看这些,也能更懂得谈情说爱。”
闻言,时易之又有些心动了。
倒不是因为扮演一说,而是他自知自己在这些方面有些木讷笨拙,总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讨冠寒欢心。
若能从这些话本子里习得技巧的话……
不敢再多想,时易之轻咳一声,“无需多言,将这些都包起来便可。”
“好嘞好嘞!”店小二一听这话,眼睛直接亮了,手脚利索地开始给时易之包书。
不消一会儿,这些话本子与图册就被包得严严实实地送到时易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