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日的刑罚仿若一场噩梦,在无尽的煎熬与痛苦中落幕。
镜外的钟离月陪伴在壤驷胤身旁三日。
沉重的镣铐终于从壤驷胤的手腕与脚踝处松开,“哐当”一声落地,似是砸落了这几日的折磨。
他身形晃了晃,唇色如纸般苍白,墨影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他。
此时,壤驷境主派来的人已至,冷眼旁观片刻后,才开口问道:“十三皇子可曾悔改?”
壤驷胤低垂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声音微弱却满是谦卑:“我知错,麻烦大人向君父传达,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眉眼间尽是顺从与惶恐,反省后要痛改前非。
问话之人将他的神情态度尽收眼底,微微点头,似是对这回答颇为满意,这才转身离去,徒留一地斑驳的血迹。
钟离月华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壤驷胤。
就在壤驷胤低头的瞬间,他那原本看似驯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冰冷而又锐利,带着刻毒。
这是一种从未在他从壤驷胤眼中见过的神情。
他看着自己时,或无奈,或温和,而如今这般怨愤,仿佛是在心底深处埋藏悄然蛰伏许久,因这一场刑罚与折辱,终于要破土而出,
壤驷胤唯独令钟离月华感到不安抗拒,就是他看向他的眼神中,毫无掩饰地燃烧着占有欲与性欲的时候,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那目光就犹如饿狼盯着猎物一般,肆意在钟离月华身上游走。
直白展露让钟离月华觉得过于夸张与露骨。
偏偏钟离月华这个时候还不能有一丝怯意流露,这种事,同为男人的钟离月华怎么可能不明白,他退一寸,对方能进一尺。
于是只能强自镇定,面上故作平静。
可那绷紧的神经与不经意间攥紧的衣角,还是泄露了他色厉内荏,钟离月华没发觉,还一直觉得自己在这场无声对峙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甚至还占上风。
钟离月华曾以为,壤驷胤这般充满占有欲的表现,是他对待伴侣的一贯模样。
不是自己,也会有他人承受这般浓烈而又复杂的情感,想到此处他的心中便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别扭。
这股别扭劲儿如鲠在喉,让他本能地想要避开壤驷胤的身影,仿佛只要不见,那股缠绕心头的烦闷便会消散。
然而,人的心思就是如此奇妙。
越是不想见,内心深处却又涌起一股倔强的冲动,非要让壤驷胤看到自己不可,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某种存在,又像是在彼此折磨与试探。
就这样,在无数次的回避与刻意现身中,在别别扭扭的拉扯与纠葛里,他们居然也相伴了那么些年。
无言的僵持,欲说还休的情愫,钟离月华都难以细数。
踏入琼华院。
壤驷胤回自己院子处,挥退侍从,一个人走向药池,片刻间已将衣物褪尽,踏入那早就氤氲着药香的池中。
温热的水汽携着浓郁药香,迫不及待地扑面而来。
在他精壮的身躯上,后背与胸前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伤口在这三日的风吹日晒中尚未结痂,狰狞地咧着,泛着刺目的红,有的则已开始结疤,却也显得十分可怖。
与上次钟离月华曾见过的他沐浴时的情景相比,此次的伤势显然更为严重,伤疤也更多了些。
钟离月华想起他们大婚之时,原本祭祀环节应该跪拜壤驷先祖,包括壤驷胤的君父。
偏偏这个环节被省略了。
如今看来,壤驷胤的确受了许多薄待,让他哪怕多年后,仍怀恨在心。
药池中的药水微微荡漾,轻触着那些伤口,壤驷胤却仿若未觉,只是静静地靠在池壁,微微闭目,眉头轻轻皱起,唯有那起伏不定的胸膛,透露出他正强忍着剧痛。
壤驷胤泡于药池之中,本欲借药力调养伤势,一运起灵力,岂料体内魔气与龙族灵力相互冲突,肆意反噬起来。
他运转灵力试图压制,刹那间,额头便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然而,那钻心的疼痛却如汹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再也无法维持坐姿,反身趴伏在岸边,双手紧紧抠住池沿,指节泛白。
痛苦仍在加剧,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开始翻滚扭动,在一阵光芒闪烁之中,在钟离月华眼前竟直接幻化为一条黑龙。
龙躯瞬间将药池塞得满满当当。
龙身扭动,随着一声从腹腔深处发出的低沉咆哮,都引得池中的药水往外涌,打湿了大片的砖石,在地上汇聚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沿着池壁潺潺滑落,倒映着黑龙略显狼狈的身影。
龙鳞紧密排列,虽通体黝黑,却在边缘处勾勒着丝丝缕缕的金色,宛如夜幕中镶嵌了金边的乌云,神秘而华美,透着一股冷峻而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