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海的脑袋嗡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深秋的寒风灌入室内,扬起他刚刚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发丝。
悠扬的音乐声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可是洛海往窗外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楼宇四周有太多盲区,单靠这样根本无法捕捉到拉琴人的身影。
但小提琴依旧悠扬地演奏着,若隐若现的音符飘荡在空中。尽管拉琴人的技巧并不算熟练,还总是时不时出现停顿与破音。
他的手指紧捏着窗框,身体僵硬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到书桌边抽出一张纸,记下每个音符代表的字母。
那张从光翼会据点发现的密文他早就已经背过了,甚至根本不需要再看一眼,就能解出这段旋律里隐藏的所有内容。
——七区南三路184号。
是一个地址。
洛海攥紧了写下地址的纸条,复杂而混乱的情绪在他的胸膛里横冲直撞。
他简直搞不懂尤金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应该在有机会逃离的那一刻就立刻远走高飞,永远离开他的视线,离开这座危险的城市。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这辈子再也不与他见面的心理准备,可这混蛋偏偏要无视一切警告,像没事人一样在他周围转悠,还用这种手段传密文给他!
他不要命了吗?
他就不怕他转手就把这个地址交给检察院吗?
洛海很想立刻冲到楼下,把那个若无其事还在楼下拉琴的家伙揪出来,拽着他的领子给他一拳,但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住了。
那样太显眼了,很可能会被邻居注意到。
就在他打算收起纸时,小提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演奏的是与刚才不同的旋律。
音符代表的密文在洛海的脑中一点点拼接,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然后他的笔尖在纸张上空硬生生停住。
——我想你了,洛海。
-
洛海最终没有把这条信息告诉任何人。
没有上交给检察院,没有告诉道尔,甚至连科林也没有说。
第二天到了下班时间,他把尚未处理完的工作往桌子上一放,就独自走出检察院大楼,启动汽车,朝七区的方向开去。
七区位于南特最偏僻的角落,离市中心很远,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干枯的农田和荒地,行驶好几里也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
路旁的柳树粗得要几个人合抱才抱得过来,野草在深秋的寒风中轻轻摇曳,夕阳斜斜地映在洛海的车窗玻璃上。
他伸出手,扳下挡板,眼睛依旧直视着前方。
南三路位于七区,比最偏僻的位置还要更偏僻一点,走到这条路上的时候,周围都已经没什么人烟了。
马路上都是运着大型货物的重型车辆和煤罐车,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间,有羊群不紧不慢地经过,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路过他们的奇怪铁皮。
洛海在这条路上晃了很久,也没找到所谓的184号。
走下车挨个询问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掉头就走,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尤金拿捏住了他的命脉。
他太想再见他一面,这种冲动甚至压过了他应有的理智,压过了他的职责,压过了他十几年以来一直相信的东西。
他问了路边的放羊人,问了收费站里嚼着泡泡糖的阿姨,问了从田埂上跑过去的小男孩,终于确定了184号的位置。
就在靠近湖边的老柳树附近的一栋不起眼的平房。
那间平房破破烂烂,墙壁上画着一些已经褪色的涂鸦,原本似乎是作为商品房建造的,如今则不起眼地伫立在那里,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一栋普通的废弃房屋。
但洛海停车的时候发现,它的外围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也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长期打扫的。
门外挂着一个很简陋的牌子,仿佛是故意不希望别人看见似的:旅角咖啡。
他走下车,推开门,走进屋内时触发了风铃的轻响,叮叮当当的十分清脆。
室内的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顶灯挂在天花板上,勉勉强强地照亮并不宽敞的室内,映着木质墙壁的纹理与吧台前用塑料缠绕的绿色藤蔓。
洛海站定步子,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吧台后,不紧不慢地清洗着杯子。
金色微卷的短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他的侧脸一半埋在阴影里,一半被顶灯照亮,眉眼英俊而招展。
“坐吧。”他的语气就好像洛海只是个普通客人,手里清洗的动作也没停下,“喝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