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兜兜这?天?没睡午觉,早起上山,回来又跟着两个大人?跑前跑后,晚会看到一半就困了,歪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蒋绍言抱他进去?卧室,钟虞拿着压岁钱跟在后面。压岁钱要压在枕头底下,来年才能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蒋西北也回屋休息,电视关上,外面的鞭炮声也渐止,整座镇子由闹转寂陷入了安睡,当然,也还有醒着的人?。
钟虞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对着窗户看外面的院子,脚边点?个炉子烤火,炉子上还铺了层铁丝网,上面撒了好些栗子花生还有蜜橘,烤热了吃肚子不凉,还别有风味。
周遭无?声,总算是?静下来了,忙了一天?,钟虞疲惫却满足,回头望了一眼。
蒋绍言正在餐厅打电话,逢年过?节的,生意伙伴、公司董事还有亲族长辈都?得问候到,礼数得全。
他就站在餐厅那盏吊灯下,浑身浴着暖光,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落在西裤口袋里,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这?样英俊这?样挺拔,叫他觉得踏实和安全。
钟虞默默欣赏,直到扭身的姿势久了别扭才有些不舍地转回来,将椅背放倒后仰,舒舒服服地躺上去?,放空思绪刷起朋友圈。
朋友圈里同样热火朝天?,晒年夜饭晒烟花晒红包的,钟虞有滋有味地翻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幸福,他难得地不感到羡慕,他有他自?己的幸福,膝头搁着的沉甸甸的大红包就是?最佳证明?。
给老陈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又在陶青稚晒手写春联的照片底下留了祝福,刚发出去?就收到了老陈的信息。
老陈:是?本人?吗,还是?盗号?
钟虞没绷住笑?了:本人?。
老陈:你可?从?来没给我?点?过?赞。
钟虞:我?反思,以后常点?。
老陈发来一个大拇指,又发来一段女儿拜年的视频,小姑娘穿大红袄,戴着姥姥亲手织的虎头帽,咿咿呀呀说着祝福话,钟虞看了两遍,心想小孩子就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身后传来脚步,钟虞回头,是?蒋绍言打完电话过?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说:“新年快乐。”
“冷吗?”蒋绍言问。
钟虞说“不冷”,下意识朝他伸手。
蒋绍言立刻握住了,宽大的手掌将那白玉似的指尖紧紧包裹,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钟虞听他嗓子有点?哑,空着的那手从?炉子上捡了个橘子递过?去?,外皮被火烘得热乎乎,蒋绍言剥开,自?己尝过?,又将剩下大半递回钟虞嘴边。
钟虞咬下一口,橘瓣温热,汁水酸甜,十分可?口。
吃着橘子,他笑?着拍拍腿上的红包:“谢谢老板,新年恭喜发财。”
一顿,又说:“没给你准备礼物,回去?补上。”
“不用,”蒋绍言却道,“你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收到了?此话怎解?
钟虞目露疑惑,想起吃饭前蒋绍言在厨房的异常,从?椅上直起身,问怎么了。
蒋绍言的眼眸里映出了炭火的红光,深深看他:“当初那笔钱,你还了。”
钟虞一愣,立刻反应过?来那笔钱是?指哪笔钱,没想到蒋绍言竟会知道,肯定是?蒋西北告诉的他,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否认。
“是?啊,还了。”钟虞故作轻巧,“那两年穷得很,收入都?拿来还钱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钟虞淡淡笑?笑?,避重就轻:“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蒋绍言凝视他,语气低沉:“为什么?”
又一句为什么,这?回钟虞沉默了,不由回想起当初,他以子与蒋西北做交易,事后毅然离开去?了国外,表面看一切已经了断,但内心深处清楚,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初到国外那段日子,夜深人?静,他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有怨恨,有羞愧,有不甘。
有怨恨,是?因为被最爱的亲人?逼迫,被赵德青之流觊觎,心如死灰又形势所?迫,才不得不背井离乡。
有羞愧,是?因为虽然身不由己,但到底不齿于自?己竟然做出为了钱勾引别人?,进而出卖亲生骨肉的勾当来。
有不甘,不甘心在人?生履历上曾有过?这?样不光彩的一笔,所?以哪怕节衣缩食也要把这?笔钱还上,将这?一笔抹去?。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后悔。
年轻时性子烈,又尖锐,因为发现了不该有的心动而慌不择路口不择言,刺伤蒋绍言的同时,也将利器深深插进了自?己的心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