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虞看得出大卫诚心挽留,他便也以诚相待:“其实我考虑成立自己的?律所,尝试诉讼方面?的?案子。”
大卫眯起眼:“诉讼?我记得你?以前对诉讼的?案子完全不?感兴趣。”
“人都是会变的?。”钟虞笑笑,“我想?尝试没走过的?路。”
看着钟虞的?微笑,大卫突然间不?说话了,他认真端详起钟虞,同时想?起了一些往事。
最开始注意钟虞当然是因为这样?一张过分漂亮的?面?孔,说实话大卫有些不?屑,在安诚这样?竞争激烈、你?死我活拼上?位的?地方,光有张脸当然不?行。
之后大卫发现,这个年轻人不?声不?响不?苟言笑,能力却?扎实出众,案头的?灯永远是整间律所最晚熄灭的?。大卫好享乐,也是个工作狂,几此通宵都在茶水间碰上?钟虞,便渐渐留了心。他发现钟虞总穿朴素但整洁的?白衫黑裤,站或坐都笔直挺拔,喜欢端着杯闻着就?苦的?黑咖啡,站在茶水间的?落地窗前,长久地望向天边的?日出。
那面?窗而立的?背影,叫大卫见过一次便再?难忘记。
然而钟虞当时的?上?司亚当斯,也就?是带他的?师父,压着他一直不?肯让他转为独立接案的?正式律师,也就?是钟虞工作要做,名和利却?一分不?得。此外亚当斯还喜欢带钟虞出去?应酬,充当装点门面?的?花瓶。
大卫看得出钟虞隐忍不?发,想?要看他怎么破局。
有次亚当斯被流感击垮在家养病,钟虞立刻争取到了原本?是亚当斯出差的?机会,老天或许也看不?过眼,终于眷顾了他,A&Z神秘低调的?老板竟然亲自前往,便有了那次南美遇险,钟虞拔枪。
回来后钟虞什么也没提,只是说希望转为正式律师,能独立接案。
“我需要钱,我也想?证明,我不?光只是有张脸而已?。”还是在这间办公室,钟虞坐在对面?,身材纤瘦但孤傲挺拔,叫大卫想?起东方特有的?一种植物——竹子。
大卫挑眉,他喜欢目的?明确的?人。
之后钟虞转为正式律师,接下的?第一个代理就?是A&Z,不?仅大卫,整个安诚,甚至纽约的?所有律所都在关注。钟虞顶住了压力,几个案子都做得相当漂亮,大卫顺水推舟踹掉了亚当斯扶他上?位。
钟虞名利双收,除却?体?面?的?穿着,他的?生活却?机械单调得可怕,不?泡吧不?出海,不?看比赛不?打高尔夫,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外表是个年轻人,内里却?活得像个苦行僧。
大卫还记得那也是个并购的?案子,标的?千亿美金,光是佣金钟虞就?给?安诚挣了八位数!大卫狂喜之下,豪包一艘游艇出海庆祝。
开着香槟狂欢的?人群里不?见钟虞,大卫找了一圈,最后在船尾才找到了本?来是这场庆祝的?主?角。
船在黑夜中?破浪前行,钟虞立在船头离风浪最近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背影修长挺拔,再?次叫大卫想?起了竹子。
“想?什么?”大卫端着杯香槟上?前。
钟虞回身,大概完成了案子,脸上?的?表情疲惫但轻松,沉默了片刻,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在算我能拿多少钱。”
大卫大笑,他喜欢坦诚的?人,同时又感到疑惑。对岸高楼广厦、霓虹璀璨,身后是香槟美食、游艇派对,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但凡尝试过,没有人会不?心动,然而钟虞仿佛始终置之度外,不?为所动。
在这沉默的?档口,他再?度转头远望,似乎要穿透浓黑的?夜去?看什么地方,去?看什么人。大卫借着酒意辨别,他看到的?方向好像是东方。
“有钱了准备做什么?”大卫接着钟虞的?回答往下问,“买车还是买表?还是包下游艇彻夜狂欢,这才是人生的?乐趣所在。”
然而钟虞只是擒着酒杯淡淡笑笑,垂眸,轻声说不?了,他要还欠下的?债。
大卫从记忆里回神,发觉自己沉默太久了,再?看钟虞竟也一直沉默着。钟虞面?冲窗外,与当年相同的?姿态,也与当年同样?的?野心,然而眉目间的?沉重与枷锁全然不?见了,那张鲜妍的?面?庞犹如窗外的?天空一般灿烂。
大卫意识到了钟虞的?决心,这人他是留不?住了。
钟虞低头看表,抬起头时对大卫略带抱歉道:“手头的?工作我会尽数交接,这一点请放心。”
大卫知道这是对话到此结束的?意思,他做最后的?挽留:“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你?想?回来,我随时欢迎。”
钟虞起身要走,大卫又叫住他,他着实好奇:“Yu,我一向觉得你?冷静理智,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决心要回国,还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
钟虞不?知道怎么跟大卫解释,但当初离开的?理由,正是现在回去?的?理由。
当初离开是因为爱,叫他惶恐害怕自我厌恶,如今回去?也是因为爱,叫他坚定坚守一往无前。
钟虞淡淡笑了一笑,说:“大概就?是想?过没尝试过的?生活,想?走没走过的?路。”
大卫沉默片刻,突然抒情起来:“Yu,hopeyouwalkonapathfullofflowers。”
这是他从安诚新来的?中?国实习生那里现学的?一句祝福,他回忆着,操着蹩脚的?中?文说道:“走花路吧。”
从此前程似锦,一片坦途。
“希望还能见面?。”大卫起身,郑重又珍重地伸出手。
钟虞也伸出手,笑道:“一定。”